都一样,受过伤

两个人的感情之中,更强大的那一方,总是更容易带来伤害。

可悲的是,我们都习惯爱上强者,即使明知会受伤。

有位留学时期的前辈从我的朋友圈消失了。不知道原因,我们也从未有过冲突。

胸口有点儿闷,但也只能无可奈何。我想也许是他的境界太高,我已经跟不上他的成长脚步了。

他走遍半个地球,熟稔多门外语,考上东大的硕士。和这样让人崇拜的前辈做朋友,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抛下。

这样的人,或许本来就不需要多余的朋友。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很难平等。

因为这世上没有静止的人,自然就没有恒定的关系。有人升级了,自然要去开拓新的地图。而留下来的人,只能选择升级跟上,或者停滞不前,直至被遗忘。

据说,孤独的哲学家尼采生前最快乐的时光,是待在音乐家瓦格纳身旁的那段。

后来,瓦格纳转变音乐风格,尼采死活难以接受,一个劲儿地批判他。

瓦格纳并不想失去尼采这个朋友,还把最后一部歌剧的剧本《帕西法尔》寄到尼采手中,然而尼采毫不留情地寄了一本《人性的,太人性的》给他,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两人彻底决裂。

瓦格纳看起来很无辜,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没有满足尼采过高的期待,他只是没有尼采那么敏感、那么天才,拥有那么深邃的灵魂。

与天才做朋友的人,注定会受伤。

后来,尼采抱着受虐的马脖痛哭,从此发了疯。也许他的心里,有太多自己给自己带来的伤。

我不知道在这段友谊中,是谁更受伤。

还有一些事,要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看得出它的影响。

荣格认为,那些曾经为我们所深切体验过的东西并未在我们的脑海中彻底消逝,相反,它们储存和潜藏在个人的无意识中。

我们以为忘记的事,其实从来都不曾走远。

小时候父母忙,没人做饭。有段时间,我爸总让我去一家熟人的饭馆吃饭,却不给我钱,让我赊账。

小孩子脸皮薄,每次吃完说赊账的时候,总是涨红了脸,浑身不自在。而老板有时看似玩笑的嘲讽——“这么小就会赊账,脸皮挺厚嘛”,明知无恶意,却让我如芒在背。

这本是件很小的事,在过去了二十年后,依然不时地显现它的作用。

前段时间在熟人的咖啡馆结账时发现现金不够,又没带卡,店长笑笑说没事,下次来付好了。

那一瞬间,儿童时代的记忆喷涌而出,一股不该出现的羞耻感和自卑感蓦地笼罩了自己。

我放下手机做抵押,说等我一会儿,急忙回家取钱。

店长的表情有些尴尬,说:“你这样就有点儿没必要吧,我又不是信不过你。”

我也觉得有些不应该,只能讪笑。但如果当时不及时付账,我想我肯定会一整天不舒服。

长大后,我从不喜欢欠别人的。我宁愿吃亏做冤大头,也不让人觉得我占人便宜。

因为小时候太穷了,总是在接受别人看似好意的无意施舍,那种施舍的眼神,真的再也不愿意看到。

那些刺痛我们的事,才把我们打造成后来的自己。

高中时学过一篇古文,叫《郑伯克段于鄢》,教科书里分析此文时,皆是阴谋论。说郑庄公设计故意纵容其亲弟弟共叔段,等他造反,再下狠手杀死他。郑伯就是个阴险狡诈、冷血无情的奸雄角色。

而当时的语文老师在讲解完课文后,看着昏昏欲睡的众人,喃喃自语一般柔声说:“其实我更愿意相信,郑伯其实是很爱母亲和弟弟的,他一直不动手,不是故意纵容,而是真的不忍心。杀死亲弟弟,囚禁生母,难道郑伯自己不难过、不受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