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金钱道理(第2/3页)

第二天沈充还没有起身,郗愔已经站在廊下敬候。他虽然没能拜沈充为师,但已经在以弟子礼来约束自己了。

沈充对此倒也不敢意外,先以主人姿态去见郗鉴,陪同早餐。由于派往都内的家人还未有归信,郗鉴便也暂时留在了沈家,若是贸然入都,跟随他的数百家人不好安置。

郗愔也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向沈充表达了想要跟随受业的想法。

沈充对此倒也不置可否,只是唤来家人低声吩咐几句,而后家人便匆匆行出,过不多久便捧着一个不大的锦盒行入进来,将之摆在郗愔的案头。

“郗郎好学之心,我也深有所感,拜师与否暂且不提,既然相好后进登门,总要略置薄礼。”

沈充指着那个锦盒,示意郗愔打开来看。

没有父亲在身边注视,郗愔倒也少了一些拘束,闻言后便将锦盒掀开,待看清楚里面摆着的物事,脸色便陡然一变。这锦盒内摆放的倒不是什么奇玩珍器,而是淮南鼎仓所发售的鼎券,面额一万钱,整整齐齐码放起来填满了整个盒子,足足有几十上百张之多!

时下币制混乱,虽然淮南新钱在市场上信誉极高,但是在流通方面却有诸多限制,因此并未成为市场上的主流。而鼎券因为有鼎仓的强大信誉保障,在江东便可以直接作为货币来使用。换言之,郗愔案头上这个锦盒里便装着足足一百万钱!

一百万钱价值多少?入冬之后,建康米价上涨,上等的粳米不过斗米三十钱,谷黍等杂粮甚至不足十钱一斗。而随着都邑繁华,建康城里各种地产价格也都高涨,但哪怕是地段最好的几个坊区,百万钱也足够购置一所足够十口之家居住且不显逼仄的院舍,甚至还有盈余。

郗愔不是没有见过钱,他的年纪比梁公还要大了一岁,也早已经成家,接手一部分家业的打理。像此前沈家所馈赠的诸多产业,都是他和堂兄、表兄们经手确认,亿万家财不在话下。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被沈司空的大手笔给震惊住了。要知道产业和浮财终究还是有区别,百万钱被随手作为薄礼相赠,这绝对是超出了郗愔想象的豪爽。

因此他眼望着那些摆在锦盒里的鼎券,一时间怔怔出神,片刻后才陡然醒觉,又觉几分羞赧,而后便忙不迭摆手道:“如此重礼,实在不敢轻受……还、还请司空不要……”

“钱财于我,微尘而已,厚积不喜,散尽不伤。”

沈充笑着抬手打断郗愔的话语,继而又说道:“昨日我与令尊小论,言是教育子弟不必长作犬马鞭策,但这并不是说要放任自流。财货积蓄,大凡稍有立身之能,不愁不厚。但此物也最能蛊惑人心,使人逐之乐而忘命。寻常稍失把持,难免做出衰德悖义的举动,未得其惠,先受其害。”

“令尊自是仁德表率,这方面就连我也要景仰效从,也不便以师长姿态予你教训。但既然言及于此,也总要小作言传才能不薄友谊。经义至理,各有体会,虽皓首老朽,不敢狂言尽知。以此懵懂之学,如何能教人明辨于是非?所以凡有后进请教,我向来不以腐说劝人,不过是将自己立世一点浅得稍作分享。”

沈充虽然言中还在表示不做郗愔的老师,但眼下俨然已是一副师长姿态:“再说回财利一桩,时人不乏庸众多言财货可厌,摧人心志,只言其害,不言其惠。若言财货利害,览及江东,谁人能够比我尽识?那些伧卒厌声,不过是夏虫语冰,井蛙语海,未见其深,又怎么能尽言利弊?”

郗愔听到这里,已经是忍不住连连点头,人要评论什么事物好坏,肯定要擅长精通于此,讲出的话才能令人信服。寻常人家无余谷,就学人讨论财富的好坏,这跟目不识丁者却要通讲经言大义有什么区别?而在这方面,毫无疑问沈充是有着绝对发言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