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分裂

羊彝在辞别郭殷、续咸之后,便即纵马驰归,数日后,于黄河岸边与刘曜相见。刘曜问他并州情况如何,羊容叔假装捶胸顿足,扯谎道:

“是天不佑皇汉也,我竟去迟了一步……听闻石虎方败于平阳,复遣使晋阳,向续孝宗索取粮秣、物资,孝宗不能与,乃与郭殷合谋,杀晁赞、刘虎而据晋阳、阳曲二城,叛赵归晋。我即往见,申以雍王之命,使其交出二城来,可免为石虎反师所夺。

“奈何续、郭二人坚不肯从,反欲杀我……复因大王之威,许诺可将境内国人……也即诸胡,归于大王,免彼等为石虎内应。我故先期来禀报大王……”

其实原本还商量着把府库所藏财物——粮食不多了,不能给,金银绢帛倒无所谓——搜集十车,以赂刘曜,但是羊彝说,这东西暂且先留下吧,我当急急驰归以阻刘曜,车行缓慢,就怕跟不上啊。

他是在琢磨,这些财宝,刘曜必然是瞧不上眼的,刘曜本就从汉宫中带出来不少财物,可惜饥不能食,寒不足衣,还不如几石谷子,或者几匹麻布来得实惠,又怎可能在意晋阳供输之财啊?说不定我倒有机会自己贪墨了,以为将来之需……

再说刘曜闻报,倒是也不懊恼——其实他原本就没有偷袭太原郡,并且牢牢占据的信心——只是问羊彝:“则在卿看来,今晋阳、阳曲既叛,可能趁乱攻取否?”

羊彝摇头道:“不可。石虎得报,必然急归,则晋阳一战,不管胜负如何,恐怕都非皇汉所可觊觎也。以臣之意,大王应当趁机于吕梁以西,搜掳胡部、散民,以归美稷,充实户口,留臣在瓯脱之地,观其胜败。倘若石虎复夺晋阳,还则罢了,若其不能克,必然飏去,则可向续咸等讨要所许诺的诸胡。”

台产在旁边建议说:“我意石虎若闻报,必急晋阳之失,又轻续咸之能,或将亲率轻骑折返,大王乃可趁势掩袭之,若能攻杀石虎,大报昔日之仇。且我既杀石虎,兵迫晋阳,续咸必恐,即便不开城来降,所许财货,也必更多。”

羊彝急忙摆手道:“此计悬危,大王慎勿用也!续咸等既叛赵,岂有不遣使南下,知会晋人之理啊?晋人方于平阳郡内击败石虎,则石虎既归,必然踵迹而追至。若其来缓还则罢了,若其来疾,大王率部深入太原,岂非自投罗网不成么?!”

台产辩驳道:“石虎虽败,却不遽归太原,而要再向续咸索粮,可见军未大溃,尚有一战之力。即其北上谋复晋阳,于前线也必然严密布置,晋人岂有速来之理啊?大王东向以迫之,可收渔翁之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倘若专务谨慎,不如久居美稷,又何必来此呢?”

两人当即就在刘曜面前吵起来了,此前表面上的和睦彻底撕裂,都各自心想:“此獠大是可恶,我必除之!”刘曜听了半天,最终一摆手,阻止二人争吵,说:“卿等所言,各有其理。然而我既来此,若不能尝试大得其利,诚恐将来再无立锥之地了——必向晋阳!”

羊彝当即拜倒在地,扯着刘曜的衣襟苦谏。刘曜抚慰他说:“容叔之言,老成之论,奈何用兵不可专策万全,实有不得不为之势。卿勿再言,卿之忠悃,我必不负。”然后一扯衣襟,摆脱羊彝,自出帐去与刘路孤商议进兵之事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刘路孤对于继续进兵却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反复问:“刘虎果然已遇害了么?”面上表情貌似哀伤,却难掩心中窃喜。

因为刘路孤此番南下,本来就是被“女国使”逼迫而来的,他在肆卢川自在放牧,当一部之酋长,根本就没有扩张领土、兴盛部众的野心。而且即便有野心也不成啊,北有拓跋,如今南面又来了屠各,哪儿有自己伸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