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阴沟水

济水本来流经封丘和阳武城南,后经泛滥,又自城北别开一道,称为“别济”,南北包夹着这司、兖边境上的这两座重镇。此外蒗荡水自南流来,经汴水、济水,注入别济,这一段名为“阴沟水”,正当封丘与阳武之间。

大黑天的,平地行进还则罢了,遇有深沟,那真的过不去,乞活军才被迫只得扎下营来。

但是在此之前,陈川就已经暗中脱了队,率领亲信部曲十数人,全都骑马,摸着黑,匆匆向西方遁逃——他知道若落在豫州军手里尚有活路,碰见徐州军则是必死无疑啊——结果迎面就撞见了刘乂、刘丹等人率领的胡汉大军。陈川被绑到面前,当即俯首跪拜,口称愿降,并且向刘丹通报了徐州军的情报——

“追赶小人的,乃是徐州前锋,不过千人而已。”

刘丹大喜,当即恭贺刘乂道:“上天以此资殿下也!今我军数倍于敌,当逆之于阴沟水上,若能将之全歼,裴该必然胆落,不敢再踏入司州一步。我等进屯封丘,复据阳武,便成牢固不摇之势。”力主连夜进兵,争取黎明时分与敌军对战。

其实论若起士卒的身体素质来,也就只有刘乂的东宫护卫与刘丹亲信部曲尚可与徐州正兵相拮抗,其他的匈奴兵,以及那些氐、羌仆从,即便常有肉食,也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夜盲症患者数量同样超过了五成。凡夜盲症患者,晚间视力将会变得极差,就算打着火把,也仅仅能够勉强看清自己脚下而已,行进起来,就连保持基本队形都难。但是刘丹带兵的经验很丰富,他让步卒在前,高举火把,互相以绳索牵引,骑兵则全都牵马跟随于后,不及天明,便即抵达了阴沟水西岸。

再说陆和,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也不敢骤然对当面的乞活营寨发起攻击。猜想起来,那支连夜举着火把而来的部队,有可能是祖逖的别军,可能是京县的李矩,但也有可能……是胡军!虽然还没有得到胡军大举而入河南的消息,但各城邑、坞堡多有附胡者,胡汉方面也常有游军在附近逡巡,这要是一脑袋撞上去,死都死得很冤枉啊!

然而若是友军还则罢了,大不了这回擒不住陈川吧,就说我等是徐州先行,前出来探路的;若是敌军,目测六七里地,顷刻便至,这时候想退也不好退了——敌方若有骑兵,衔尾而追,我手下多为步卒,怎么跑得过他们?

无奈之下,只得命士兵南撤至济水岸边扎营,同时利用黎明前的短暂时间,朝向西北方向挖掘了两条浅浅的壕沟——没有什么防御力,聊胜于无罢了,就这么几刻钟时间,连伐木立拒马都来不及。

等到红日升起,就见晨雾之中,无数旌旗在阴沟水对岸飘扬——果然是胡军,目测不下万众!陆和当场就蒙了。

好在很快,熊悌之率部也赶了上来——他怕功劳都被陆和一人抢去,故此也是连夜行军的——二督聚在一起商议,熊悌之就想后退,陆和摆手道:“不可。胡贼多骑,我等多步,四望又多平原,无险可守,退则必被追及……我宁向敌而死,绝不背敌而亡!”

熊悌之顿足道:“敌众我寡,安有胜算?”

陆和说我不求胜算——“但求杀贼!今我等即便死于此处,也必要杀伤两倍于己的胡贼,方能闭眼。若是掉头逃去,则‘武林营’将永难在甄蛮子面前抬起头来了!”

一提起甄随,熊悌之也不禁恼火,当即恨声道:“贤弟所言不错,死便死耳,古来沙场之上,岂有不死之将?总不能让那蛮子小觑了!”但是咱们的兵实在太少啦,还是赶紧派人去向营督和都督求援为好。

陆和说我早就把一小半儿的骑兵都撒回去了,不过——“高督尚在小黄,且所部不过千人,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都督大军……即便派遣轻骑来援,也当在两日之后。唯今之计,我等固守竟日,趁着天黑退向封丘,封丘若肯纳我,便有生路,若不纳我,只得退至济南,凭借济水,再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