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下)(第2/3页)

“我有亲近侍人曾进言:民众不可以让他们过得太好,否则他们将不能效死。民众家中有余粮、房中有妻子,他们怎么能够不顾生死呢?当时我斥责了那个人,而现在看来,他的话竟是对的。”

公仲连大喝道:“谁人为君上进此言?当诛之!”

赵侯摇头道:“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这难道不是正确的吗?”

公仲连沉声道:“君上,昔年襄子之政的仁义,比之智伯如何?”

赵侯道:“智伯善养士,因有豫让漆身吞炭之行,然而论及仁政,不及襄子。”

公仲连又问道:“襄子纵仁义,论及治政利民,比之如今邺地的西门豹如何?”

赵侯只好如实道:“西门豹治漳,农兵数万屯于邯郸、中牟之间,使得赵不能南下。漳水臣服,灌溉万顷,亩收百五十斤,人民皆颂其德,其仁义未必及得上的襄子,然其有铁器、牛耕、三禾之利,民众富足又胜于昔年晋阳。”

公仲连便道:“就是这样的道理。如百年前,赵有瓷器而别人皆是陶器,那么,是赵氏更为贵重还是别家贵重呢?”

赵侯道:“是赵氏。”

公仲连又道:“百年后,赵有黄金而别人有随侯珠、和氏璧。那么,是赵氏贵重呢?还是别家贵重呢?”

赵侯道:“是别家贵重。”

公仲连拜道:“如今,君上拿着黄金而别人手中有随侯珠,您却说,当年赵氏有瓷而别家只是陶,所以赵氏比别家贵重,而赵氏手中的黄金自然也比别家的随侯珠贵重。这难道不是可笑的吗?”

“您在邯郸所做的一切,固然比起襄子当年在晋阳更加仁义,可也不过是从瓷器变为了黄金。”

“而别家如今也在向前走,从手中的陶器变为了现在的随侯和氏,您却认为您的黄金比襄子手中的瓷器更贵重,所以理所当然比别家的贵重。”

“这便是墨家众人所言的楚人刻舟求剑之意。”

“您要比的,不是昔年的襄子,而是如今的魏、韩、秦、墨、楚等……”

“与您争夺天下的,也不是昔年的智伯、韩虎、魏驹。而是现在的行变法的赢师隙、有文侯遗泽的魏击、变革制度以致屈宜咎逃亡的熊疑、废姜齐而行政的田和……”

“如今有墨家的铁器之利、牛耕之法、三禾之嘉,天下民众的生活比起之前都好了,难道天下的民众都如同当年文王之西岐、勾践之残越、襄子之晋阳吗?按您所言,这天下的民众都该效死而战,昔年文王、勾践、襄子的时候那么艰苦都可以效死,怎么如今反而不行了呢?”

赵侯闻言,叹息道:“您说的对。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现在实行的政策比之昔年襄子更仁义、如今邯郸的民众衣食比之当年晋阳更好,怎么就不能够如当年那样效死呢?”

公仲连正色道:“人皆求利。”

“上者,上下同义、上下同利,上之心便是为民求利、下之心便是求利,以此上下相合。此为泗上之墨家。”

“中者,上有其利、下有其利,利不相一。而上者与下交换交易,让下得利而谋上之欲。”

“下者,上有其利、下有其利,利不相一。而上者以夏桀商纣之暴迫下者弃己利而死上之欲。”

“最下者。上有其利、下有其利,利不相一。而上者幻想为下者不求利,以教化道德约束人人君子,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下者为道德教化而无私欲,一心死国。”

“此四者,您是不能够做到上者的,那么在中、下、最下中,难道你不需要作出选择吗?”

赵侯不能对,这上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用的。

民众想要啥?

民众想要好好生活,民众不想打仗,民众不想交税、民众不想服役、民众想的,作为君主的怎么可能“上下同义、上下同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