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王子奔郑弭兵夭(五)(第2/3页)

“你今天拿着剑对着我的咽喉,似剑刃割在我的汗毛上,可以杀我也可以不杀我。这就是天命啊,你若杀我,那就是天命让你不得不杀;你若不杀我,那就是天命让你不杀。”

“这是我的命,难道不也是你的命吗?我知道墨家多藏匿亡命之辈,可你在此地杀我,你亦死,所以这难道仅仅是我的命运吗?”

“您不是不能杀我,而是因为您是墨辩,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所以您不得不放过我。这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辩五十四摇摇头,收回了剑,仰天大笑道:“如你所言,这一切都是命,万物都是命,那人活着又有什么用?”

列子道:“人活着,本身就是命。”

辩五十四叹息一声,觉得这是转来转去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反驳,问道:“我墨家为利天下,促天下弭兵,如此一来,百姓安康,中原休战,这难道不是让原本一些该死的人活下来了吗?”

列子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原本就要死呢?你们以为你们推出了天命,知晓了天下?可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你们墨家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命吗?那些人天命不该死,于是天命催生了你们墨家。若那些人天命该死,则王子定奔于郑,弭兵会夭,他们依旧要死。”

“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是在改变天下?其实这是命中注定的,你们做是命,不做也是命!”

辩五十四闻言,笑不出来,只说道:“所以你一切安命?哪怕知道做一些事可以改变命运?”

列子仰天长笑道:“命运不可改。你岂不闻季梁生病之事?”

“季梁生病七日,其子以为必死,乃便求名医巫祝。”

“一医生说,你体内的寒气与热气不调和,虚与实越过了限度,病由于时饥时饱和色欲过度,使精神思虑烦杂散漫,不是天的原因,也不是鬼的原因。虽然危重,仍然可以治疗。”

“季梁大怒,说这是庸医,将其赶走。”

“后另有名医说,您的命运从您形成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药物针砭能对你怎样呢?没有用,等待命运吧!”

“季梁大赞这就是名医啊!于是几天后,季梁的病就好了。”

“难道,这不就是命运吗?”

“再者,生死,乃至亲人的生死,这都是天命啊。”

“魏人东门吴的儿子死了,他却不悲伤。只说:我过去没有儿子,没有儿子的时候并不忧愁。现在儿子死了,就和过去没有儿子的时候一样,我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这才是真正知命的人啊!”

列子起身,冲着辩五十四再拜,说道:“你们墨家啊!就该如同东门吴一样。”

“过去没有弭兵会,天下大乱,民众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有了弭兵会却因为王子定的出现而夭折,难道不是和没有的时候一样吗?你们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辩五十四勃然作色,拂袖不受列子之礼,怒道:“墨家非命!天命不存在!人定胜天!”

“我等既非命,便不得不救天下、利天下!您的学问,可以修身,却不能够平定乱世啊!”

“若乱世平,我或许会来听您的学问,以为他山之石。若乱世不平,我实在不能够再来听您的学问了!”

说罢,转动草鞋,扭动短褐,转身疾走。

列子在后高唱:“天命岂可违?即便你们利天下、救了天下,那也是天命早已注定的。天命岂能非?你都不知道天命是什么,又怎么知道自己扭转了天命?”

辩五十四头也不回,佩剑于身,心道:“先生曾言,天下的士人君子,内心确实希望为天下谋利,为天下除害,面对‘有命’论者的话,不可不努力批驳它。”

“若此言行于天下,世人安命,以为贫穷是命,富贵是命,是不能更改的,那么天下必将大乱!这样的言论,是我墨家的大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