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南北(三)(第2/3页)

王旁狐疑地盯着韩冈,心中的疑惑就像庐山的云雾,一重紧接一重,浓得化不开,“当真是先君所拟?”

韩冈嘿地一声,“除了岳父,还能有谁写出来?”

王旁的眉头可以打结了。

再多看几眼这首诗,的确是他父亲的风格,不过内容对不上啊。

写的分明是离开江南上京,从瓜州渡过长江时的心情。可王旁有印象的几次上京,哪一次都与诗中的春风对不上号。

最近的这一回?不说季节,这一回过江后就上了列车,有写信的时间都到京师了。

是先帝中风后的那一次?但那可是数九寒天,天寒地冻。

还是第二次为相的那一回?那也不是春天。

除去这三次上京,再往前,可就是熙宁初年了,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会有“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感怀。

继续往前追溯,那就更不可能了。这一首是晚年的风格,早些年的风格,却不是这个路数。

王旁怎么想,都觉得没一条说得通,心里烦了,就问韩冈,“到底是什么时候给玉昆你寄的信?”连口气都变了。

韩冈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不太清楚了,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上一回见外官,怎么看怎么面熟,就是想不起人名。不小心就沉了脸,倒把人吓得直哆嗦。”

韩冈打着哈哈,王旁就瞪着眼看他。韩冈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一脸无辜地看回去。

王旁也只能干瞪眼了。韩冈一推干净,谁能拿他有办法?

回头再看韩冈带来的这首诗,王旁越看越确定是父亲的风格。文字朴实,炼字却精到,一个绿字当真是超凡脱俗,江南之忆无过于此,在王旁整理出来的近两千篇诗文中,都是能排在前十、甚至前三的杰作。

即使以王旁的见识,也可以就此下论断,这绝对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名篇。

如此能传之千古的诗篇,文字上又与朝堂绝无瓜葛,怎么想韩冈都没必要伪托给父亲。

说实话,换做是自己,王旁都不觉得能忍住贪心不去冒领了。

想到这里,感激之心油然而起,王旁站身起来,向韩冈深深一揖,“多谢玉昆。”

见王旁不再穷究,韩冈笑了起来,同起身,回礼道,“总不能让岳父的心血之作就此蒙尘。也好让后人知晓,皇宋也有不逊杜工部的圣手。”

一听韩冈拿王安石比杜甫,王旁脸都发亮了。

王安石推崇杜甫是有名的,曾亲自为杜甫编纂诗集。士林之中评价唐人诗文,也都是杜甫为尊。

李白在世时,已经是名满天下,而杜甫,则是一生不遇,过世后,诗文也没有得到太高的评价。

抑李扬杜之风,起自晚唐之时,入宋后尤甚。

太白虽高,但他的风格却没多少人学,杜工部的诗,却是宋人趋之若鹜,评价高到无以复加,按王安石的说法,就非人之所能焉。

在士林中,若说哪一篇诗文,有少陵之风,那就已经是很高的赞许了。若说哪一位诗人,能媲美杜子美,那更是了不得的推崇。

虽说韩冈是有名的从不做诗文,但传说中那一首题在西太一宫壁上的小词,与王安石的两首交相辉映,还有《九域》开篇的那一首,都是第一流的杰作。尤其是西太一宫题壁一篇,在士林中被誉为道尽秋思,秋思之祖,于秋思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韩冈一直都绝口否认他是两篇曲子词的作者,可世间很有些人认定了韩冈他只是不想写,是打算引导世间风气,绝文华,重义理,其实本身水平和眼光肯定是第一流的。

王旁尽管不至于把韩冈神话到这等程度,但也是觉得韩冈的确是在诗文上有才华的。韩冈说王安石的诗文不让杜甫,王旁听了,自是欣喜不已。

韩冈也不是闲得没事。只是今日清闲,就顺便把该做的事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