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十一)

“出事了,韩三要推荐章七宣抚河北河东了!”

“他们什么时候又勾结上了?!这不可能啊。”

“谣传吧,他们不是已经……”

李格非放下手中的卷册,用力地咳嗽了几声,隔邻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

在乌台中的时间,零零碎碎地加起来已经近三年了,李格非已可以自诩为乌台中的老人。可以凭借资历和地位,来压一压才进来的新人。

在宫变一案中,尽管关系算得上亲近的蔡京成了附逆罪臣,曾经请教过文学的苏轼同样被视为逆贼,可李格非身后的相州韩氏的背景,让他不像强渊明和赵挺之一般,被视为逆臣党羽而遭到清洗。同时乌台中的大清洗,也让他少了许多竞争者。

没用多久,李格非便从监察御史里行,成为正式的监察御史,又从监察御史升任殿中侍御史里行。虽然因为资历浅薄而加了一个里行,可比之正任的殿中侍御史,李格非手中的权柄一点也不差。

不过近几年,御史台几经灾劫,旧年敢于大言的风气被一扫而空,台中的御史越来越循规蹈矩,全都是他人手中的悬丝傀儡。

之前快一年的时间,朝堂中平静如水,宰辅们有志一同地保持着朝堂的稳定,御史们的弹章基本上是瞄准了官品低微的官员下手,事后统计一下,选人占了一多半。对重臣的攻击也不是没有,可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就是仪容不整,要么就是举止不肃,基本上连金紫重臣们的头发稍都动不了。

这样的状态,也让御史台成了冬眠的熊,缩在窝里人畜无害。直到近日朝堂再起波澜,御史台才终于有了一点活力。

北地烽烟将起未起,京城朝野为之喧腾,乌台本非清静之地,自不能置身事外。

隔邻的几位谏官,是新党一系,与外界争论辽军是否南下不同,御史们议论的话题与朝堂的关联更加紧密。但这几位新人的耳目消息,还是不如老人灵通。

李格非咳嗽几下,嫌吵占了六七分,而剩下的三四分,倒是不想这几位后辈丢人现眼。

在御史而言,敢言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耳目是否灵通,同样是关键性的条件。风闻奏事,风闻的风从何而来,才是重点。

与那几位仅仅知道韩冈与章惇开始勾结起来的同僚相比,李格非得到的消息更新一点——而其他资历稍长的一干御史,也几乎是在同时,通过各自渠道,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什么,章七……章枢密去了平章府上?!”

随着一道急促沉重的脚步声进入隔邻的房间,惊叫声随之而起。

整整迟了三个时辰。

李格非算了一下时间,摇了摇头。

几位新人的根基浅薄,在这件事上有了明证。

李定与章惇、吕惠卿都有交情,王安石在邀请章惇的同时,一并邀请了李定。连一台之长的去向都不知道,消息未免太闭塞了一点。

有了平章府的一行,章惇的动向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韩冈与章惇一贯交好,曾有说法韩冈还是章惇之父的救命恩人。两人的交恶似乎是在宫变之后。而最近两人再次走近,只是为了吕惠卿和对辽的主帅之位,以及主帅之位所带来的宰相身份。

韩冈图谋吕惠卿,必须要依靠章惇。

在章惇背离王安石之前,韩冈只能反对战争,无法去跟吕惠卿争一争对辽主帅的位置。

任谁都知道,气学一脉,全部维系在韩冈一人身上。

苏颂只能算是外围,不可能为气学全心全意。而且当韩冈出外,苏颂一人在枢密院也独木难支。

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宋辽大战的时候了,那时候,朝廷上下一心,只想着将辽人赶出去。而这一回,韩冈一旦出外,朝中的新党保不准后面怎么扯他的后腿。

自古未有政敌居于中枢,将帅还能立功于外的例子。韩冈若是自请出外抵御,只会落得英名尽丧的结局,跟当年范仲淹去陕西时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