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十九)(第2/3页)

韩冈虽不在文史上用心,但在他这个地位上,十几年来读书不辍,各代的章疏诰敇都见了不少。各代的文风都有所掌握。其中两汉的诏令,尤其是西汉,最是少见雕琢。回头看西汉文章,即便是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也不似后世很多骈文那般,用精致的丝绸裹着一包败絮。苏轼的担忧,或者说找出来的借口,在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他硬邦邦地回道:“两汉诏制章疏,不见骈四俪六。”

苏轼提声作色:“文学精妙之处,又岂在四六一端?!”

韩冈立刻道:“朝廷诏令,首要在将事情说明,文法仅是末节。何况以天下之大,官员之众,难道还找不出同时能说清事由,又精擅文学的才士?”

“朝廷弃文学之士如敝屣,如何引人重文学?”

“子瞻是想说贺铸之事吧?放贺铸之罪,于韩冈而言,诚乃易事,还能在士林中有个好名声。”韩冈扯了一下嘴角,“不过既然贺铸不能适任,理当去职。韩冈岂能为一己之名,坏朝廷法度。须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今日事虽小,一旦乱了纲纪,他日事不可收拾。且以贺铸过往之功绩,不足以让人为他例外。”

“没人能说三班院夺职不对,但之后贺铸迁转文资,已与铸币局无关,宣徽又为何横加干涉?”

“朝廷设律令,一为治罪,一为诛心。所谓诛心,在韩冈看来,是诛后人犯法之心,惩罪以为后人戒。贺铸新近被夺职,便有人为其求转文资。如果事成,铸币局中官吏们又会怎么看?败坏朝廷威信,其罪更大。若过个一两年再为他求转文资,韩冈决不会干涉。”

韩冈是堂堂正论,谈的是法理,而士林则议论的是人情。韩冈看着苏轼,看他好不好意思说一句人情大过法理。

韩冈、苏轼,你一句,我一句,将酒宴的气氛弄得跟外面的冰天雪地一般,满园梅花就在眼前,却没人多看一眼。

“好了,好了。玉昆、子瞻,还是先喝酒吧。”

章惇出来打圆场,提起酒壶,给苏轼、韩冈都满满地倒了一杯。

韩冈和苏颂正互瞪着眼,但章惇既然出来缓颊,这位主人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韩冈端起酒杯,比向苏轼,“韩冈言语冒犯,还望子瞻勿怪。”

“不敢。”苏轼同举酒杯,“是苏轼不明宣徽苦心之过。”

三人对饮而尽,热酒入喉,感觉登时就稍稍缓和了一些。

菜也端上来了。厅中的石桌不大,只能放两三道菜的样子。所以一巡酒后,便撤下旧菜,换上新菜。就像比较正式的宴席,一人一席的小方桌面,都是一盏酒后,便换上两道菜。寻常十七八盏酒,就是三十四五的冷热水菜。虽不知道章惇准备了多少道菜,不过其中必然少不了好酒来作陪。

菜肴平常各人家中都吃惯了,唯独章家的好酒却极稀有。这是交州的糖蜜酿酒工坊最早酿制出的一批酒,一直存放在酒窖中,平常时,就是章惇本人都难得饮用。不意今天给拿出来了。

章家特产的糖蜜酒,色做浅金,味道也很适口。

韩冈知道,这个应该是后世的一类名酒,不过他早就忘光了原名,任凭章惇随便起了。

苏轼拿着酒杯,看着杯中酒:“苏轼在江州,曾试酿过蜜酒,不过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差点断送了性命。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蜜酒不是那么好酿的。不比葡萄酒,直接塞进罐子中,多加些糖,过些日子就有好酒能喝了。”

“葡萄酒就这么好酿?”

“的确如此,还不用加酒药。洗干净后就丢进罐子里,然后就只要密封好就行了。”

终于从争论的话题上转移到一些琐事上,章惇连忙问韩冈,“玉昆,记得最近的一期《自然》,好像有说找到了酒药产酒的原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