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十四)(第2/3页)

韩冈后半句话的声音略高了一点,前面后面的辅弼重臣都听在了耳中。

“资政说得是。”蒲宗孟在后面插话,“我等为朝臣,不畏强敌压境,只畏小人谗言。”

蒲宗孟引来了好几个宰辅的回头注视,不过他的话说得更明白,倒是个个点头,李清臣也跟着表示同意。

来自辽国的压力越大,皇帝的心意就会动摇得越厉害,但如果辽国势弱,他又会念念不忘收复燕云。空有决心,没有长性,没有经历过艰难困苦,心性磨炼得太少。若是他还没有发病,要怎么说服他,倒也是有章可循。只是这一回皇帝瘫痪了,性格当有所变化,到底会怎么想,还真的很难说。这样的情况下,宰辅们必须继续团结一致,才能挥去一切阻碍。

福宁殿内的气氛很紧张,当众人走进寝殿时,韩冈分明看见在殿内服侍的大小黄门齐齐松了一口气。

赵顼的脸色不太好。皇后坐在一旁,脸色更差。

韩冈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大概什么情况也有了一点底。

这个皇帝心思太小,一向放不开。遇上边关军情紧急,换做是没发病的时候,肯定也是茶饭不思,日夜兴忧。现在生了病,问题就更严重了。之前皇后劝了一次后,惹起了脾气就不敢再劝,也就王安石还敢多说两句。没想到,现在似乎又闹起来了。

待群臣参拜过,赵顼指了指床边的章疏,在沙盘上写了四个字:“如何处置?”

王安石先拿起奏章,只看了几眼,就断然说道:“陛下,吕惠卿为宣抚使,宣布威灵,扶绥边境。有便宜行事之权。若其未能败敌,治罪理所当然。眼下大败辽军,扬我中国军威,岂可治罪?从来只闻败而论罪,未闻因胜问罪!”

韩绛也接过来看了一看,全都是弹劾吕惠卿的,立刻也皱眉道:“辽人先行背盟,攻我边城,如今兴灵的局面,始作俑者是在契丹,非我中国。吕惠卿有功无过。这些弹章当严辞驳回!”

“可胜否?”赵顼在沙盘上写着。

王安石和韩绛无法给个明确的答复,章惇挺身而出,“胜败乃兵家常事,事既未举,臣等岂敢妄下断言?臣请陛下未虑胜,先虑败。”

“何意?”

“河北之战,最坏的局面乃是郭逵在大名府也没能挡住辽军,让其直抵黄河边。但春来黄河解冻,辽兵兵锋再盛也过不了黄河,开封自当无忧……这就是最坏的局面!”章惇强调道。

“奈何百姓!”赵顼画字道。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国家有难,义兵群起。有杀胡林旧事在前,又有澶渊之盟事在后,岂畏辽人。辽太宗南侵,直取开封,灭国而归,但就在杀胡林,为河北义兵大败。澶渊之盟时,若不是真宗念着百姓,辽国的承天太后和圣宗又怎么能从黄河边安然回返?陛下施行保甲法多年,辽人不入河北倒也罢了,若攻入河北,立刻便要面对百万大军。”

章惇的话有没有打动赵顼,从皇帝僵硬的脸上看不出来。但皇后那边是明显松了口气。虽然同样的话这些天她听了不知多少,现在再听一遍,却还是松缓了一下紧绷的心情。

“次坏呢?”赵顼追问。

“次坏乃是辽人肆虐河北,据一地而不退。但官军先夺兴灵,就已经先占了上风。有兴灵在手,与之交换便可退敌。”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这几日两府都没少对皇后灌输,皇帝面前也说了不少。现在天子反复询问,宰辅们立刻纷纷进言。

“中国北进不易,辽国南侵亦难。只要官军能守住边城关隘,辽人又何能施为?”

“最好的情况就是辽人无力南侵。到时候,以银绢安抚之,以赎买的名义将兴灵收回。方方面面都能说得过去了。太祖曾立封桩库,欲以银绢赎回燕云诸州,如今官军已据兴灵,效太祖之法,有本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