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十三)(第2/3页)

很快两人就应招而来。

一个便是韩琦的四儿子,韩忠彦的弟弟韩纯彦,另一人年岁与韩纯彦相当,三十出头,但李清臣不认识,不过身材颀长,相貌斯文,看起来很是出众,在李清臣面前自报家门:“历城李格非,见过韩龙图、李博士。”

韩忠彦现在是龙图阁直学士,一般称呼是龙学、直学,但尊称一声龙图也可以,反正韩冈不在此处,也不会让人弄混。

待韩纯彦和李格非与李清臣见过礼,韩忠彦便对李清臣介绍道,“李文叔是熙宁九年的进士,现今在相州州学中任教授,也与我家有旧,不是外人。”

李格非也在旁道:“在下父祖皆出自忠献公门下,曾在陕西和京城任职。”

韩琦做了多少年宰相,在他手下做过官的多了,这样就称是门下,那天子手下就没人了。李清臣知道这不过是贴上门来拉交情的奉承话,也不以为意。

但韩忠彦对这李格非的看重,也是有缘由的,“文叔在金石上,眼光独具,上次我那一具铜鼎,便是由文叔鉴别出来,乃是东周虢国之物。另外两件藏品,则是被他看出了破绽,是奸人伪造。”韩忠彦介绍了两句,又对韩纯彦道,“还不将那几片甲骨拿出来。”

韩纯彦向身后一招手,跟在后面的仆人捧着一个托盘,将几片甲骨递了上来。

韩忠彦说着:“这几片甲骨,跟《龟策列传》和其他几部书中所言无讹,的确是占卜之后刻上卜辞的样子,此处又是殷墟所在,倒有九成九是殷人遗迹。”

李清臣知道,韩忠彦的手上应当还有殷人礼器,所以才能这般确定。不过人臣私藏上古祭礼之器,而且说不定还是为天地鬼神之用,肯定是犯忌讳的,肯定是不能说出来。

李清臣拿起托盘上的银框放大镜来看,但完全认不出上面用刀刻出来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点头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幸而有李格非在旁解说:“仓颉初作书,依类象形,故而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此乃《说文解字》序中所言。象形之文,形声之字,合起来,方是如今的文字。由此可知,越是近于仓颉之时的文字,象形之文越多,而形声之字越少。”

李格非虽然年轻,但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让李清臣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李格非指着排开在托盘上几片完整的龟甲和骨片,“‘象形者,画成其物’。甲骨之文远比篆书籀文,更为近于图画。多为象形之文,更近于上古。”他点着其中一片骨片上的一个文字,“有些字如果当成图来辨认,还是能揣摩出其本意来。”

李格非的手指指着一个月牙图案,中有一点,李清臣看了几眼,略有几分犹疑地问道:“这是‘月’?”

“应该就是。若能全都辨认出来,殷商时的礼仪,也能从中了解一二了。”李格非慨叹道,“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但其中有多少篇是后人伪作,那就难说了……先圣曾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虽然是想‘从周’,但流传下来的三礼若是为后人所杜撰,那又该怎么办?只能设法从源流上来找。”

这番话就是气学的韩冈借助殷墟之文来颠覆如今儒门经义的理由,倒是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李清臣摇头笑叹,“周监于二代”——正好这里就是殷墟。

李清臣也不清楚眼下的局面到底是不是韩冈的初衷,但一切的发展,都使得《字说》乃至《三经新义》,必须要面对殷墟古物的质疑。

气学能不能争得过新学,那是另外一码事,但新学的确是被气学用力地扯了一把下来。按说给新学添堵,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相州民风一向淳朴,如今却被闹得四民不安。这几日便要上书天子,把相州的乱象跟天子说一说。”韩忠彦看着李清臣的眼睛,“乡里的农户都只顾在田里挖坑,明年怎么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