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三)(第2/3页)

王巩眼睛笑眯眯,却是摇头,说着当不起、不敢当。

“如何当不起?”苏轼道:“嘉祐时,苏轼初识识懿敏王公于成都,其后从事于岐州。方是时,西虏大举犯边,边人恐惧,军不堪用。但一闻懿敏公将至,西虏随即解兵而去。公至,不过设宴犒劳而已。使新进之士当之,虽有韩信、白起之勇,张良、陈平之奇,又岂有懿敏公不劳军民,坐胜默成之功。”

王素当年什么都没做,只是正好撞上了西贼解围而已——甚至还不能说撞上,党项人抢得心满意足离开的时候,王素还没有到任,但人嘴两张皮,想推功于王素,苏轼有足够的才气做到。

苏轼说着,就站起身,“取纸墨笔砚来!”

随行的伴当就等着这一句话,在亭中架起了桌,铺上了纸,磨好了墨,将笔递到苏轼手中。

苏轼拿着笔饱饱地蘸了墨汁,回头对走过来的王巩道:“吾有一真赞,追奉懿敏公于九泉之下。”

随即落笔,一行行草书龙飞凤舞,出现在纸面上,苏轼的书法天下知名,文章更是冠绝当代,王巩凝神细读。

“堂堂魏公,配命召祖。显允懿敏,维周之虎。魏公在朝,百度维正。懿敏在外,有闻无声。高明广大,宜公宜相。如木百围,宜宫宜堂。天既厚之,又贵富之。如山如河,维安有之。”

王巩扬了扬双眉,眼中满是喜色。只有苏子瞻的文字,才配得上他的父亲。

苏轼运笔如飞:“彼窭人【穷苦人】子,既陋且寒。终劳永忧,莫知其贤。”

王巩微微一笑,更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那等小门小户的出身,狗苟蝇营而已,虽不为无用,却非是定国的贤才。

“易不观此,佩玉剑履。晋公之孙,魏公之子。”

最后十六个字一气呵成,苏轼抬手掷笔,直起腰哈哈一笑。

王巩通览一遍:“子瞻之誉,王巩本不敢受。唯论先人之德,不敢推拒……”

他喜滋滋的,将苏轼即席写下的赞诗读了一遍又一遍。

凉亭中,几名妓女轻挥丝弦,将苏轼为王巩之父王素所写的四言赞诗半吟半唱了出来。

苏轼此时兴致正高,看了看面庞丰泽、皮肤光滑、保养得甚好连眼角都不见鱼尾纹的王巩两眼,“苏轼又有一篇赠与定国。”

随即落笔,“温然而泽也,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很快,这一篇真赞也被妓女唱了出来。

“看到没有,这才是做官。”一个执掌蒙学的乡儒拍着弟子的脑袋,“好好读书,日后考中进士当了官,也能如此!”

“苏学士这两日告假携友重游何山,果然有佳作问世。”

苏轼仅是直史馆,尚不到侍制一级,离学士更是有千八百里,但外面的百姓却都是一口一个学士。

毕竟文曲星下凡……

苏轼在湖州不过数月,从秋至冬而已,山山水水都逛了一遍,已经有了几十篇诗词出来了。一篇即出,立刻就是城中传唱。

而在州衙之中,也无人称他知州,而是直史——苏轼文名广布天下,怎么能不以文学之职称呼?

但通判祖无颇就没那么高的声望了,苏轼在城外名胜之地吟诗作对的时候,他还在倅厅里埋头于公事之中。吃了一半的午餐放在一边,手上的笔始终不停。

案头上的公文堆得老高。年节刚过,湖州治下州县被耽搁下来的公事,一下呈了许多上来。而知州苏轼则是请了病假,和来访的朋友出去游山玩水。湖州衙门中的大小事务,也就全压到了权摄州事的祖无颇身上。

祖无颇一封封地批阅着公文,他的亲信幕僚,领着两名抱着账册的小吏进了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