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百虑救灾伤(九)(第2/3页)

今年冬天还特别的冷——冬天的时候,越晴的天往往就越冷——南方传回来的灾情报告说,洞庭湖都上了冻,没法儿走船,在湖中东西二岛上种橘的百姓,甚至因为粮食送不上去已经有人饿死。故而到了汴河这边,更是早就给冻透了底。

天时害人,有时也能助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聃的话自有至理在其中。

王安石闻言放松了一些,靠着椅背,笑着问道:“第一次走这条路应该很难吧?”

“禀相公,今次领头的都是老把式,虽然从来没有在冰上走过,也只花了一两天工夫就习惯了。其实跟路上走也差不多,稳着点就行了。”

“这一路过来,雪橇车究竟坏了多少?”吕嘉问跟着发问。

押运官道:“这新打造的雪橇车的确容易坏,坏得还不少。可这玩意儿也容易修,坏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在支脚和雪橇上。就算不是木匠,换根木条也不过就是敲着钉子而已,不算多难,只是将粮食搬上搬下要耗费人工罢了。”

王安石一下坐直了身子:“那纲粮又有多少损耗?”

押运官皱眉想了一下,道:“回相公的话,不算多,大概一成左右,跟均输法实行前纲运的损失差不了多少。”

王安石与吕惠卿对视一眼,各自都点了点头,的确比他们预计的要好多了。

均输法实施前,运载粮食的纲船经常会在只有六尺深的汴河中莫名“遇浪翻沉”,或是“水侵舟上”,然后船上的粮食就由此飘没。六百万石纲粮外,还要加拨六十万石。后来均输法实行,加上薛向的铁腕治理,路上的损失这才下降到百分之二、三。

现在利用雪橇车运送纲粮的损失,虽然与均输法实行前相等,但这一个新奇的运输方式,主要损坏的是车,不是马,更不是车上的粮食。薛向在六路发运司多年,等到他教训发运司上下官吏,逐渐适应这一运输方式,途中粮秣损失比例应该还会下降不少。

该问的都问了,心中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王安石抬手示意押运官离开,“好了!你下去先歇着去吧。今次尔等是辛苦了,改日朝廷必有封赏。”

宰相的赞许和许诺,让押运官大喜过望,磕了头后,连声谢着告退出去。

雪橇车的运力,今天到京城的数额不能作为依据。但这个冬天都能保持如今日一半以上的水平。也就是说,大约是纲船运力的一半左右。与此同时,付出的人力、物力和资源,则是水运的三倍以上。只考虑成本,当然不合算,但如果加入政治方面的考量,这份代价就实在是太便宜了。

王安石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不枉他一直相信薛向的才能。

儿子王雱从白马县回来后曾说,韩冈出主意的时候,多次担心六路发运司无法组织起这样大规模的运输活动。但薛向从一个背景浅薄的荫补官——乃是靠着祖父的恩荫为官,其父寂寂无名——一路毫无阻绊地走到了三司使的位置上,让无数进士咬牙切齿却只能暗自饮恨,他在治事上的才能,朝中首屈一指。所谓“计算无遗策,用心至到”。即便王安石拿自己来比较,也只能甘拜下风。

王安石当日就知道,若说朝中有人能将此事做好,除了薛师正再无第二个人选。就算调了韩冈过来,他也差了薛向在六路发运司中的威望。他那个女婿是太小瞧人了!……不过说起智术,韩冈却是绝不输于薛向——

“好了。”王安石双眼一扫他的几位得力下属,“下面就按着既定的策略来做!”

纲粮抵达京师的消息已经在开封府中传开,百万军民昂首企盼。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朝廷已经在城中开始平价发售运抵京城的粮食,可是能买到这些粮食的普通百姓却寥寥无几,第一批抵京的纲粮,几乎都被京城中的官宦人家给全数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