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明官场乱斗之一:严嵩死磕徐阶(第4/22页)

严嵩和夏言一样,都是江西人。论年龄,严嵩比夏言大两岁;论科第资历,严嵩比夏言早了十二年;论书法文才,严嵩应该也在夏言之上。但是,若论起权位来,严嵩与夏言却根本无法同日而语。部分原因是,严嵩曾经长期离职,在江西分宜老家养病,时间长达八年多。人走茶凉,这么长的时间,应该是足够被官场彻底遗忘了。然而,在此期间,严嵩饱读诗书,修身养性,使自己的诗词文名和书法造诣均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据说,他的书法作品以柔美妩媚见长,其诗词则清丽婉约,深得风人之致。一时间,史书形容他“颇著清誉”,就是说有很高的文名雅望。

严嵩身材高大清瘦,眉目疏淡,嗓音洪亮。于三十六岁重返官场,二十年后,官居南京吏部尚书。我们知道,帝国从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之后,南京便号称“留都”,保留了全套的中央政府机构和编制、官员。只是,那里的官员权限小,且远离以皇帝为核心的帝国中心,时常用来安置一些类似“鸡肋”的官员。比如,酷皇帝朱厚照,当身边的大臣劝谏得令他心烦时,他就喜欢把这种人的官职提升后,送到南京去。是故,那里的官员常自嘲或被形容成是独守空房的弃妇。因此,严嵩虽然升迁得不算缓慢,但心情难免郁闷。

嘉靖十五年,即公元1536年,严嵩以为皇帝祝寿之名来到北京,就此,以五十六岁高龄,走出了人生重要的一步:留在京师。由偏房侍妾,一变而为正室夫人。

在严嵩的诗文集里,可以看到他献给夏言的数首诗。《寿呈桂公少傅》一诗曰:“少傅知予久,交承分愈亲。”全然是后进晚辈的姿态,其谦恭柔媚,套近乎拍马屁的味道颇重。其他大致类似。当时,夏言已经官居内阁大学士,是为次辅。但由于精明干练,深受皇帝信任,权力影响均已超过首辅。由此判断,说夏言在老乡严嵩这次意味深长的命运转变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大约是可信的。

有一次,严嵩在家里做生日宴会,恭请已经晋为首辅的夏言赴宴。夏言退回了他的请柬,没有光临。严嵩便来到夏言家的门外,跪在门口,将请柬高举过头,朗声吟诵内文。终于将帝国首辅请到了寒舍,令严府蓬荜生辉。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夏言终于没有莅临,严嵩于开宴之际,恭而敬之地跪在为夏言预留的座位前,为首辅遥遥敬酒。这种做法,应该会使夏言感觉极佳。

据说,严嵩之为人,谦恭和善,蔼然有长者之风。就是在其后来位极人臣、权势熏天之际,仍然保持着此种彬彬有礼、平和谦易之风范,绝少疾言厉色。致使其身后,天下皆指其为巨贪巨奸时,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仍然在《列朝诗集小传》中,转述了当事人高拱所亲笔记载的一则趣闻轶事。

严嵩当国,也就是主持中央工作时,帝国臣僚和各界名流聚会,为严嵩贺寿。严嵩长身耸立,众人“俯躬趋谒”,就是快步上前鞠躬拜谒的意思。站在一旁的高拱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严嵩问这个下属何故发笑?高拱回答:眼前的情形,令我一下子想起韩愈韩昌黎的《斗鸡诗》来——“大鸡昂然来,小鸡竦而待。”所以忍不住发笑。当时,在北京的江西人很多,民间俚语中,称呼江西人为“鸡”,可能和江西人的某种口音有关,完全没有这个字眼在今天的含义。结果,此话一出,全场欢声雷动,严嵩本人也笑不可抑。钱谦益悠然神往,“先辈风流雅谑,政府词林,行迹无间”,是为“嘉话也”。

年届六十耳顺之年的严嵩,背已微驼,清癯的面庞上,沟壑纵横,刻满岁月的沧桑。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他始终以恭谨之态尊事夏言。这可能是夏言对他心生悲悯,夷然不放在眼里,一直以属下晚辈傲岸待之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