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历史的审判(第4/16页)

鲁登道夫那辆配有专职司机的轿车星期四当天陷在了雪地里。因此把他出庭作证的日期改在星期五,在法庭上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鲁登道夫以军人的强硬语气一连讲了将近三个小时。7但是他讲的内容漫无边际,又是读信,又是引用俾斯麦的话语;既讲述莱茵兰地区的分裂主义趋势,又细说了他朝思暮想的复辟君主制一事。后来他又专门谈到他认为是天主教会对德国的近乎出卖一事。鲁登道夫还无缘无故地冒犯天主教占有优势地位的巴伐利亚州,证明他是站在证人席上的最危险人物。巴伐利亚人早就怀疑鲁登道夫对德国南部的事务不感兴趣(因为他是来自北方的普鲁士移民)。这一回便感到自己的种种怀疑得到了证实。8

更为不妙的是,有些人甚至怀疑鲁登道夫是否同现实已经失去了联系;他那种漫无边际的讲话听起来给人以老迈昏庸之感。他矢口否认在发生暴动那天夜晚事先知道任何有关情况,只是说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是极为被动的角色。但是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鲁登道夫了解暴动详情。9(后来鲁登道夫甚至声称“希特勒误导了我,欺骗了我”,并称这位纳粹领导人“只不过是就会使用标语口号的冒险家”。10)“鲁登道夫看上去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纽约时报》这样写道,“鲁登道夫从未这样很有说服力地证明自己在政治上的无能。……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他都已是一位垂暮老者了。”社会民主党在柏林创办发行的报纸《前进报》不失时机地公开痛责这位将军“完全缺乏政治判断力”,“同战争期间那些目光敏锐的下属们心目中的那位鲁登道夫并无二致,即‘愚蠢的军官学员’”。11希特勒虽然在开庭第一天的演讲中出于政治上的精明考虑热情称赞了鲁登道夫(“我崇拜他”),然而上述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也不会使希特勒感到懊恼。希特勒这位“狂热分子”已经在想方设法疏远那位反复无常的老将军了。

法庭审判本身也有几个非比寻常的小插曲。在第一周里,几位辩护律师同新闻界代表的外界展开了一轮象征性的斗争。第一位律师向法官奈德哈德抱怨说,《慕尼黑-奥格斯堡晚报》(München-Augsburger Abendzeitung)错误地报道了律师在举行秘密审判问题上所持有的立场。这家报纸写道,虽然各名被告一心要避免通过公开审判的形式危及国家机密,“辩护律师们却不这样看”,因为他们强烈抵制全部进行秘密审判的做法。“我以在此的全部律师的名义表示抗议。”那位律师气鼓鼓地说道。他还列举了亲纳粹的《民族信使报》(Völkischer Kurier)上刊登的一篇根据匿名人员提供的情况所写的报道。文章写道:

有人对我讲了下面这样一个故事:“一天我乘坐有轨电车恰巧坐在两位素描画家旁边。我在法庭上特别留意过他们,因为当时这两个人发出了讥笑的声音。他们都在向对方展示着自己画的素描。其中一位看上去像是保加利亚人或匈牙利人,总之像是典型的斯拉夫人,展示着一幅三角形漫画,上面画的是一位非专业法官。另一位是个犹太人,得意扬扬地展示着一幅着实令人作呕的鲁登道夫漫画。画面上的鲁登道夫看上去心烦意乱,面容憔悴,两眼充满恐惧地呆望着前方,活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

那位律师要求法官奈德哈德禁止“这样的人”报道这次法庭审判。奈德哈德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已经采取必要的措施将这种人请出现场。”法官说道。

但是那位律师没有就此罢休,他还要把矛头指向国外新闻界。据他披露,有一家外国报纸报道说,被告们好像对于自己遭到的指控并不在乎,只是“装腔作势”。他补充说:“被告都是地地道道的德国人,他们以最纯洁的动机体现着一个神圣的理想。当然,他们不会揪着头发、撕开衣服走进法庭。在德国法庭上,我们应该严厉禁止国外报刊这样粗暴地对待被告。”鲁登道夫的律师非常反感《纽约先驱报》上刊登的一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以大字标题称鲁登道夫将军为“啤酒馆革命的领袖”。这位律师也要求法官禁止“如此滥用来访者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