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荒谬进行曲(第2/4页)

小农阶级显然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最终会沦落为农奴。因为那些在军队退役的老兵逐渐无力耕种,整个农民-士兵的体系濒临崩溃。129拜占庭军队如今实力被严重削弱,被迫依靠外来雇佣兵,重要的军事命令通常受到错误的政治任命影响。外国的战争和政治混乱正如一记重锤,让摇摇欲坠的帝国陷入更深的危机,帝国在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同时遭遇了十分沉重的打击。在短短50年的时间内,帝国接连遭受了两个十分沉重的悲剧打击,国力严重衰弱,根基也逐渐动摇。虽然帝国此后又延续了四个世纪之久,然而再也未能从这两次接踵而至的灾难性打击中恢复过来。

第一个,也是最为骇人的打击在公元1054年降临,严重地破坏了帝国与西方之间的联系。这一年全面爆发的危机持续了数十年之久,也最终将帝国引入了战争的深渊。在基督教统一的表象之下,古老的罗马帝国隐藏着深刻的分歧,东、西双方已经陷入分裂境地达数世纪之久。在基督教会五大教区之中,东方拥有其中四个,长久以来纷争不息使得教会的权力很难得到统一。君士坦丁堡牧首或许是最为接近权力中心的人,但他也是五位牧首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安条克、亚历山大城及耶路撒冷更为年长,也更加具有声望的其他牧首不顾一切地捍卫着他们权力的独立性。重要的决策通过公会议决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会议上教会上下所有人都能够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在西方,罗马是唯一的主教区,罗马教宗逐渐厌倦了来自东方的无休止的投机行为和异端邪说,因此逐渐开始自视为基督教世界的最高权力者。毕竟,难道不是耶稣基督本人“手执天堂之门的钥匙”,将其交给圣伯多禄——世间的第一位教皇,同时教导他“我要将我的教会建在这磐石之上”的吗?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按照东方人的观点,教皇不仅仅是“平等者中的首席”,而且还是教会无可争辩的领导者。

顽固的牧首米海尔·凯鲁拉里乌斯致函教皇利奥九世,并在信中称呼对方为“兄弟”而非“圣父”,并且因为对方在《尼西亚信经》中添加了“和子说”(filioque)一词而指责对方为叛徒犹大。这是一个相当古老——抑或过激的争论,数代以来始终导致东西双方无法达成统一。根据《信经》最为原始的版本基督教的核心文本,圣灵是由圣父而出。因此这一信条在过去的六个世纪之中一直延续下来,直到“filioque”一词由西班牙教会添加至《信经》中,尝试向他们信奉阿里乌派的西哥特大领主强调基督自身的神性。诚然,东方的教会能够理解西班牙教会添加的内容所体现的精神,毕竟,双方曾经站在同一立场对抗阿里乌派,但在他们看来,只有全体大公会议才有权力决定修改《信经》的内容,这种对《信经》的任意修改不啻邪恶的异端邪说,当教皇公开认可这一内容时,东方教会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130《圣经》经文大部分对三位一体的内容并无十分明确的记载,导致双方的纷争根本找不到合理的途径去解决。东西双方都坚持自己的立场,并且互不相让,如今牧首写给教皇的信件无疑彻底断绝了教会统一的可能,双方根深蒂固的分歧彻底暴露在整个世界面前。131

正在矛盾愈加激化的时刻,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九世邀请教皇派遣使节前来君士坦丁堡,商讨关于军事上双方合作抗敌的大计。教皇接受了皇帝的邀请,但十分不幸的是,他选择了一位极端反对希腊宗教礼仪的红衣主教亨伯特作为自己的全权特使。亨伯特抵达了君士坦丁堡,做好了受到对方攻击侮辱的准备,当他深深厌恶的牧首凯鲁拉里乌斯拒绝与他会面时,红衣主教感到合适的时机来临了。长期以来,亨伯特都深深厌恶这里油腻的希腊食物、四面透风的建筑以及寒酸的待客之道,他长久以来花了大量时间去严格矫正东方教会的习气,例如,允许神职人员结婚,在圣餐仪式中使用发酵面饼,以及在大斋期之中食用肉类。当4月底传来教皇去世的消息时,紧张气氛进一步加剧,亨伯特曾经拥有的一部分权力就此遭到剥夺,这导致他的全部使命失去了意义。他要求与牧首进行一次会面,请求牧首能够允许他踏上归途,但凯鲁拉里乌斯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继续令极度愤怒的亨伯特处于实质上的软禁之下。两个月内,这位教皇特使在君士坦丁堡暴跳如雷,然而到了1054年7月16日,他感到自己将会陷在困境中永无出头之日,因此选择彻底结束这一切。亨伯特前往圣索非亚大教堂,态度庄严地将一封绝罚(逐出教会)的公告放置在最高的祭坛之上。然后他转过身,象征性地抖掉鞋上沾染的灰尘,离开了教堂,并发誓再也不会踏入此地一步。在如此情势危急的时刻,这样的举动无疑会带来悲剧性的后果,并且将会导致事态彻底僵化。基督教世界从此再也未能团结一致,而一位已经去世的教皇的代表的不满对权力阶级根本无法带来多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