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酒杀(第2/3页)

楼础喝光碗中的酒,宦者将酒硬倒进张释端嘴中,被吐出一多半。

皇帝跳下马,大步走来,从宦者手中夺过广陵王世子,紧紧抱在怀中。

张释端早已失去知觉,身体坠向地面,皇帝力气不小,硬是托住,牙关紧咬,神色越显坚毅。

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帝不开口、不下令,自然没人敢说、敢动,束手站立,只觉得这个夜晚越发阴冷,冷入骨髓,冷入腑脏,冷入心中最深之处,即使明天艳阳高照,也没法再让他们暖和过来。

皇帝垂头,失声痛哭。

邵君倩最了解皇帝,代为做主,轻轻挥手,命侍从、宦者全都退下,留皇帝一个人在园中悲痛。

皇帝的哭声时断时续,高亢时如狼嚎,呜咽时如慈母送子,众人等在园外,心中惴惴不安。

哭声终于停止,又过许久,邵君倩悄悄进园,很快出来,轻声道:“皇甫司马、楼十七公子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清晨出皇城,明后两天都不用来。”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告退,楼硬心中却不踏实,过来小声道:“为何留我弟弟?因为他乱说话吗?”

邵君倩道:“陛下自有道理,皇甫司马不是也留下了?”

皇甫阶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丝毫不觉得这是荣耀。

楼硬只敢在邵君倩面前问一句,拱手告辞,没跟楼础说话。

邵君倩带楼础、皇甫阶入园,示意几名宦者跟进来。

张释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皇帝僵立侧旁,胸前沾着大片呕吐污迹。

“释端生为世子,死为世子,葬礼要符合身份。”

邵君倩与宦者称是,要上前搬走尸体,皇帝却摆手阻止,低头看向那张已然凝固的脸孔,“他从小留在我身边,名为兄弟,实为父子,我待他如同己出,以为能够慢慢感化王叔,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皇甫阶小心翼翼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广陵王父子谋逆……”

“谋逆的是广陵王,释端并不知情。”

皇甫阶马上改口,“本朝有连坐之法,父既谋逆,子当株连,自然不能因人废置。端世子的遭遇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本人,唯怨广陵王狼子野心,害己、害人、害子,万死难赎其罪。”

皇帝长叹一声,情绪稍缓,挥手命宦者抬走尸体。

“天下人当以朕为残暴?为无情?为大公无私?”

皇甫阶刚要回答,皇帝的目光却已转向楼础,皇甫阶急忙识趣地闭口,后退两步旁观。

“陛下是问当今天下人,还是后世天下人?”楼础道。

皇帝大笑,悲痛之情一扫无余,“当今如何?后世如何?”

“当今天下人尚不敢谈论县宰,何敢横议陛下所为?后世天下人……唯以治国论贤愚,不以一时评高下。”

“不错,明君亦有残暴之举,昏君也有聪武之时,后人评论先帝,不过看开疆多少、殖财贫饶、生民众寡,朕前路漫漫,何必纠缠于一人?”

皇甫阶察觉到皇帝心情变好,立刻上前道:“天下人仰视陛下,如幼子嗷嗷于父母,万望陛下珍重,勿失民望。”

皇帝冷淡地说:“你也算是读过书的人,本事却都用阿谀奉承上,可怜可叹,不如楼卿,至少敢说几句实话。”

皇甫阶笑道:“同一位先生教出的弟子还分三六九等呢,楼公子属于上上,我属于下下,并非不说实话、真话,实在是看不出陛下所作所为有何错处,楼公子一提,我才豁然开朗。”

皇帝嗤笑一声,向楼础道:“楼卿有才、有貌、有心,虽为禁锢之身,不妨碍进言献策、忠君报国,只可惜,楼卿之才乃是恶才,楼卿之貌乃是伪貌,楼卿之心乃是反心。”

园中只有四人,皇帝话说完,邵君倩不动声色,皇甫阶却露出兴奋至极的神情,随即低头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