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安(第2/3页)

楼温叹息,回想往事,“你说得对,老沈这个人做事务求‘万无一失’,当今天子登基,别人是被迫外放,他却是主动要求出镇并州,以为能够远离朝廷纷争。陛下召他回京,不回就得造反,可他还没准备好,又以为京中有我照应,相比之下,遵旨行事更安全些。”

“父亲也会循名责实。”

“嗯?什么玩意儿?”

“我是说父亲看人很准。”

“看别人未必,看老沈,十拿九稳。”

“父亲不能写信劝沈牧守留在并州吗?”

“然后被人说我想造反?老沈回来也好,他管城内禁军,我掌城外西征之兵,两家联手,真是‘万无一失’。”

“陛下不会真将禁军交给沈牧守吧?”

“你没听到刘有终的主意吗?明天我上书交还帅印,朝廷如果顺势收印,我立刻派人去并州,让老沈留下,朝廷若是坚持让我掌军,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试探忠心,我就给他一颗忠心看看。”

见父亲主意已定,楼础不想再多说什么,更不会提起沈耽“换朝”的建议。

“你呀,还是太年轻。”楼温的语气难得地轻柔,比任何时候更像是一位父亲,“跟吴国公主倒是真像,她也经常摆出你这种神情,明明心里有事,就是不说,怎么问都不说——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明明没人逼她啊。”

楼础险些脱口而出——母亲宁死也不愿为灭国仇人哭丧——但他没说,像母亲一样,有话也不说。

提起吴国公主,楼温心有所触,挥手道:“你走吧,明天跟我一块进宫。”

楼温没解释一块进宫的原因,楼础也没问,行礼告退。

刘有终已在等候,马车却没有停在门外,显然是步行而来。

老仆认得刘相士,招待得很好,见主人回来,不等示意,就说自己要出趟门。

刘有终像是没看够一般,又盯着楼础端详多时,嗯嗯两声,却不做解释。

“刘先生是客,请刘先生先问。”楼础道。

“本来有话有问,现在没了,楼公子问我吧。”刘有终微微一笑。

楼础有许多话要问,最先出口的却是这一句:“刘先生当年为何给我留下那样一句话?”

“闭嘴为治世之贤良,张嘴为乱世之枭雄?”

“顶着这句话,我被人嘲笑多时,便是现在,也偶尔有人提起,实不相瞒,都是嘲笑。”

“哈哈,这就对了。我有一真一假两个原因,你想听哪个?”

“没人想听假的。”

“恰恰相反,我相人无数,绝大多数人更愿意听假的,比如令尊大将军。”

“所谓陛下在试探重臣,是假话?”

“话不假,但未必真。”刘有终总是笑得神神秘秘,好像在隐藏,又像是在戏耍,“重要的是,大将军需要‘试探’这两个字,我若说出别的话来,于大将军无益,于我则是惹祸上身。”

“我不明白……”

“大将军心中已有定论,找我来不过是要求个心安。我若乱说一通,大将军必然心慌意乱,以此种心而行大事,必败无疑。先让大将军冷静下来,无论做什么,都会少犯些错误。”

楼础总算明白刘有终的意思,“所以你根本猜不透陛下的想法?”

“陛下在宫里,我在外面,陛下是万乘至尊,我是一介草民,让我猜陛下的想法,好比隔江射箭,却要命中对岸的一枚铜钱。”

楼础也笑了。

“所以——真假两个原因,你想听哪个?”

“真,我不需要安慰,只想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得从头说起。大将军说我凭嘴吃饭,楼公子以为我靠眼睛,都没错,但我真正的看家本事是它。”刘有终抬手轻轻扯住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