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见微(第2/3页)

“人各有志。”

“志向再大,还能不喜欢儿子?我可不信。”周律撇撇嘴,找回一些信心。

楼础笑笑,品茶不语。

周律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昨天急得派刺客,今天怎么不着急了?”

楼础没吱声。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茶水已凉,张释端终于现身。

这是一名俊秀少年,看样子比楼础年轻两三岁,一身锦衣,容貌虽显稚嫩,却已有几分王侯的傲气。

周律早就退回到榻上,低头看茶杯,打定主意,绝不参与问答。

仆人开门,张释端站在门口,不客气地打量楼础。

楼础也打量他,没有起身,没有拱手致意。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张释端道:“‘用民以时’是你写的?”

“正是。”

“为何假与他人?”

“禁锢之身,无心争名。”

“被禁锢的人不少,无心争名的可不多。好吧,我问你,可知道我天成朝每年征兵多少?输役多少?土木多少?沟渠多少?筑城多少?”

“不知。”楼础心中雪亮,广陵王世子果然深受当今皇帝影响,连想法都是一样的。

“嘿,连这些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本朝滥用民力?”

“如果我没记错,我的文章里并无‘滥用民力’四字。”

“没有这四个字,却有这层意思,否则的话,‘用民以时’从何而来?”

“‘滥用’者,多而无用是为‘滥’,本朝虽不惜民力,可是所征所调所征所讨皆有大用,不可称之为‘滥用民力’。”

张释端微微一愣,“既然如此,你建议‘用民以时’也是多余了?”

“绝不多余,好有一比,读书人对诸子百家的典籍都该有所涉猎,或深或浅而已,可是谁能一目千行、万行?必须积以岁月,加以苦心,循序渐进,方能由浅入深,由少至多。若是急于求成,必要一两年间融会百家,难免‘学而不思则怠’的下场。我写‘用民以时’,所针对的时弊并非‘滥’,而是‘急’。”

张释端又是一愣,“等我一会。”转身带着仆人离去。

周律等人走远,小声道:“你早教我这些啊,我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法预知对方会问什么,又怎能提前教你如何回答?”

“嘿嘿,不想教就是不想教,你这次肯来,就是帮我一个大忙,其它事情我不计较。”

张释端很快回来,没带仆人,只身进房,仍站在门口,“被你绕糊涂了,还得回到最初:你对本朝的征调数额一无所知,如何得知所作所为皆有大用?”

“世子问我‘多少’,我确实不知,大致却有了解:北征贺荣,西平氐种,南抚群蛮,三者皆是靖边保民的要务,缓急却有不同。贺荣强盛,频年扰边,是为大患,不得不征。氐种、群蛮群落既多,互不统属,可暂且羁縻。朝廷却要三路齐发,此乃下下之策。”

“一旦功成,百年无忧。”

“群雄争锋,可侥幸于一时,天下一统,已有万全之策,何必贪一旦之功?况且境内贼情未平,秦、并二州接连告急,已令兵力分散。肘腋之患未除,却急于身外之务,殊为不智。至于宫殿、沟渠、河运、屯田、筑城,皆有缓急之分,万般齐下,将会摇动根基。”

“你……再等一会。”张释端转身又走了。

“他这是在向别人求教吧?”周律终于看出来,随之懊悔不已,“我若是早带你来,也可以这样啊。但你不会同意,这点最麻烦。”

张释端回来了,“险些被你骗过,还是这个问题:你连数额都不清楚,所谓的‘缓急之分’都是无稽之谈。”

楼础沉默不语,似乎理屈词穷,周律又变得紧张不安,张释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