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7章 三千年来谁著史?(第2/3页)

其为天下做出的贡献,胜于道德本身,这就够了。

至于为亲者讳嘛,孔儒对孔家两代人皆出其妻的事,一直语焉不详。

“当时礼崩乐坏,王室衰微,诸侯常侵凌周王,此周王之耻,无故受耻,人所不欲,故圣人讳之。然春秋不虚美,不隐恶,独于字词间斟酌以示褒贬,讳中见直……”

这所谓一字褒贬,大概跟后世的“影射”差不多吧。

它是臭老九们的密码,心照不宣的暗号,骂人不吐脏字的能耐,色厉胆薄的反抗,欺负文盲暴发户的本事。

但这些褒贬暗藏在书中各处,比如“郑伯克段于鄢”,这个克字就大有深意,当年夫子就这个字展开来,给叔孙通他们讲了整整三天……

“一般人想要看出褒贬,实在太难了。”当时有弟子提出了这个问题,又被夫子瞪了一眼。

“史,是给一般人看的?”

没错。

从那时候起,叔孙通便明白了,史当然不是为人民大众而存在的。

史,是为尊者服务的。

当时的鲁地儒生有两条就业路线,一是在齐鲁继续教书,收取束脩。二是南下楚国,去做那些古旧贵族的家臣,为他们主持祭祀礼仪,并编篡各家的家史世本……

而作为私家史官,想要捧稳饭碗,就得学聪明些,不论你在那些贵族家里见到多少龌龊事,扒灰也好,养小叔子也好,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牢记一点:

“人主无过举!”

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心里没点逼数,早失业了。

等到新的家主登位,如果提出要修改世本家史,也得乖乖从命。

“而这所谓的秦太史令,说白了,不也是为嬴姓一家著史么?”

不是叔孙通看不起人,在礼乐文化上,秦是远低于六国的,史学亦然。

在叔孙通看来,这《秦记》的写作体例,仍停留在孔子作《春秋》的时代,甚至还不如,既不标明日月,文字又过于简略,一点可读性都没有。

而且他当年做过秦博士,深知历代秦君也没有尊史的传统。史官一贯记喜不记忧,碰上大胜,便高兴得大书特书,遇到惨败,就随便记几个字,甚至直接略过,好似它没发生过一般。

而对于说了大量秦人坏话的六国史书,也一刀切,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黑夫当初也只敢救下诗书和百家语,救不了这些敏感的文献。

十二诸侯史书,仅留一份独本收藏在御史府中。而且和诗书诸子学不同,这些六国史书,即便是博士也不能随便看,也就太史令本人能翻一翻。

眼下倒是便宜了叔孙通。

他在让人将那老史官家抄得一干二净,将被私自带出官署的《秦记》副本带回来一看,叔孙通笑了。

“什么史笔如刀,你这老叟说得好听,可实际上,还不是一样为尊者讳!”

……

史官多数古板,有更方便的纸张不用,非要在笨重的简牍上抄录,而这一卷,是关于始皇帝崩,胡亥继位到覆灭的过程:

三十七年,上至衡山郡而病,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

上病益甚,丞相李斯等昧死顿首言曰:“今道远而诏期群臣,恐大臣之有谋,请先立太子为代后。”

上曰:“可。”

遂拟制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扫六合,一天下,废封建,立郡县,大治濯俗,九州承风,皆遵度轨,和安敦勉,後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然亦夙夜兢兢,念秦万里山河、二十六世宗庙付托至重。”

“朕之十八子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於心而诎於口,通法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于三十七年仲春丙寅,授胡亥以册宝,立为太子,以代朕抚军,以重万世之统、以系四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