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6页)

“怎么样?有消息吗?”

“听说昏过去了,女室的同志正在急救……”

楼上楼下的牢房,在签子门边了望的人们,彼此询问着。

一个钟头,两个钟头过去了。余新江站在楼七室房间的正中,激动地朗读着刘思扬刚写好的诗句:竹签子钉进每一根指尖,凉水灌进鼻孔,电流通过全身……

人底意志呀,在地狱的毒火中熬炼。

像金子一般的亮,像金子一般的坚。

可以使皮肉烧焦,可以使筋骨折断。

铁的棍子,木的杠子,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

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

用刺刀来切剖胸腹吧,挖出来的——也只有又热又红的心肝。

正是大家担心着江姐安危的时刻,女牢里人们怀着更大的不安。

孙明霞用盐水洗完了江姐最后一根指头上的血污,向站在床前的人们伸过手来。

她旁边的人,把棉花签和红药水瓶,递了过去。孙明霞顺手取了根棉花签,蘸着红药水,在江姐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涂着。可是她发现,伤口里残留着一些折断了的竹丝,只好放下药签,噙着热泪,用指甲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挟出一条又一条嵌在肉里的竹丝。昏厥中的江姐,似乎也感到这阵伤口的疼痛,她的手指抖动着,血又从伤口里流涌出来。孙明霞忍不住转过头去,眼泪涟涟……

“冷静点……明霞。”

“把红药水给我。”又一个人接过了孙明霞手上的药瓶;再把一根一根蘸着红药水的棉花签,递给孙明霞。

江姐仍然昏迷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咬紧牙关,仿佛在努力抵抗着痛苦的感觉,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当棉花签接触到她深陷的伤口时,她的身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轻点!”人们心里痛楚地一阵阵紧缩。孙明霞歉疚地望了望江姐,咬着牙,垂下头,继续涂着红药水。她不禁想起了,在狱中第一次见到江姐时,江姐用她宁静而坚贞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泪眼轻声说过:“在接受考验的时刻,人的生命,要用来保持党的纯洁……”

昨天夜里,江姐被特务押出去的时候,孙明霞还冲向牢门口呼唤:“江姐!江姐!”江姐在牢门口停了一下,又平静地回头对她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的微笑,曾赋予了她多少力量,那种包含着无穷勇气的平静的微笑,使她永远难忘。

“石花①弄好了吗?快!”孙明霞快涂完红药水的时候,轻声问道。

①石花,集中营围墙的基石上,长的一种灰白色的苔鲜植物,被用来止血。

“弄好了!”一小碗石花的粉末,递到床前。

孙明霞拈着石花的粉末,撒在江姐的伤口上,然后用棉花、布条,在江姐的手指上轻轻缠着。

包扎完了,孙明霞准备去解开事先缠在江姐胳臂上,帮助止血用的布带。

“慢点!慢点!”人们深怕布带松得快了,血液会一下冲击伤口,使江姐感到疼痛。

“我晓得。”孙明霞点了一下头,缓缓地放松布带,人们的眼光全望着江姐的脸。只见她眼睫毛眨了一下;嘴角微动着。苍白色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红晕。这时,渣滓洞是一片沉静,连特务办公室里的吊钟“滴塔滴嗒”的声音都听得见。

最后一条布带松开了。江姐“呵——”了一声,把头向外转了一下,嘴里吐着血沫……

“怎么?”女牢房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叫起来。

“江姐受刑的时候,用自己的牙齿把嘴唇咬破了……”孙明霞说完以后,不觉又流出眼泪。

大家也不禁泪珠滚滚,沉思着:一次次的拷打,江姐不知经受了多少剧烈的疼痛……是她,一个女共产党员,平静地在敌人面前宣布: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告诉男室的同志,江姐快醒过来了!”孙明霞的手从江姐的脉搏上松开,马上又为她盖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