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行冠加弁(上)(第2/4页)

李素咀嚼的频率渐渐缓了下来,垂着头不吭声,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

以前的他尽管不是现在的他,可父母恩情终归是一样的沉重,一样的厚实。

李道正接着叹道:“日子咋过得这么快咧?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十几年就过去了,我娃也成年了,当初那个被我抱在怀里哇哇直哭的孩子迎风就长,如今也成了读书人,堂堂正正受冠了,年岁太快咧,恍恍惚惚,我的大半辈子也过去咧……”

李素红着眼,强笑道:“爹,您还年轻着呢,孩儿还打算给您续个弦,给您寻摸个黄花闺女当婆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让您好好享受下半辈子。”

李道正笑骂道:“你这是为富不仁,爹这把年纪娶黄花闺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李素的爹,配世间任何女人都绰绰有余。”

李道正横了他一眼,哼道:“我的事你少操心,倒是你自己的事,到底打算咋办?”

李素瞬间恢复饥饿状态,用油油的猪腿肉堵住了自己的嘴。

李道正叹口气,道:“你和公主殿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你倒好,在家里半个字都不提,我没聋又没瞎,真当我啥都不知道?娃啊,你长大咧,凡事自己拿主意,爹不便多嘴,你钟意公主,爹无话可说,可如今公主出了家,你与她再无夫妻缘分,娃啊,李家仅你一根独苗,下一代的香火全靠你了,喜不喜欢的,总归要娶一个婆姨生个娃吧?等你活过半辈子便知,人生一世,活着不能只为情情爱爱,许多事情比它更重要。”

李素叹气,点点头:“爹,孩儿都懂。”

“都懂,可还是不愿做,不愿失了你与公主殿下曾经的盟誓,宁愿背着不孝的名声,也不愿被人骂为薄幸郎,娃啊,你心里除了公主,多少可愿为爹想想?人生数十年光阴,历经无数事,这些事注定有舍有得,不愿舍的,不愿要的,到最后终归被世情被人情逼得不得不舍,不得不要。”

指着供台上那面孤零零的牌位,李道正叹道:“你爹我也年轻过,做过许多错事,这些事回想起来,有的很后悔,有的……至今不悔,你和你娘一样都是死心眼,当年的她也如你一样傻,要什么,舍什么,她总是拿捏不清,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临死都说着不悔……”

李道正不知回忆起什么伤心的事,眼眶一红,忽然住了嘴,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呼号的寒风里,隐约听到带着颤抖的叹息声,如半生的岁月般越飘越远。

……

李素也不悔。

若真能拿捏得清该舍去什么,该要什么,人生精打细算过得如此清醒,活着果真有意思么?这样的人最终不是成就了霸业的枭雄,便是大彻大悟遁隐空门的高僧。

李素是凡人,吃喝拉撒,悠闲懒散,有点小正义,有点小贪婪,有懦弱的时候,也有无所畏惧的时候,偶尔,或许还会干点缺德事。

这才是人,活生生的人,与平凡的世人毫无区别,不算高尚,也没太卑微。

这样活着挺好的,李素不悔。

……

……

元旦,一年之始。

古代没有“春节”的说法,所谓“春节”,那是一千多年以后的民国首先提出来的,在如今这个年代里,元旦就是春节,就算是过年了。

元旦的说法可上溯三千年,最早见于《晋书》,曰:“颛帝以孟夏正月为元,其实正朔元旦之春”。

一大早,太平村的村口马蹄隆隆,隔老远便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骑着马朝村里飞奔,身后扬起漫天的雪花,不时还能听到一阵阵豪迈的大笑。

人群靠近了,村民们便感到一股凌厉的金铁之气,人群前方百余骑部曲家将打扮,人人绷着一张铁石般僵硬的脸,目光扫过来,透出一股令人心寒胆颤的杀气,村民里有些也是当过府兵的庄户,一眼便知骑在马上的这些部曲显然是上过战场,手里多少攒着人命的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