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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宋江与张清、冯亮的一番对话,燕青全都听在了耳中。燕青不止一次地目睹过宋江在遭遇突发事件时的张皇无措模样,心里对其不禁有些鄙夷。倒是张清、冯亮那种坦荡凛然、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好汉气概,令燕青颇为钦服。张清、冯亮愈是对事由不做一句辩解,燕青愈觉得自己有责任替他们辩护。

这时,燕青便将那所谓御赐美酒如何低劣不堪,厢官如何辱骂我梁山泊弟兄是天生贼骨,吴智又如何先下手抢夺冯亮的兵器等引发与激化矛盾的缘由实情,一一向宋江做了禀述,对宋江说帐外的那些目击士兵均可做证。

宋江听过,仍是一脸焦惶地道,即便事情如你所述,那朝廷命官到底是在我们的军营里被杀了,此事的性质何等严重,朝廷能不追究吗?

燕青从容地道,既是事出有因,我们便不怕追究。事故的最初起因是在那酒上,而以小乙思忖,皇上既然诚心劳军,断不会以伪劣品掺杂于御酒中,其间必定有鬼。且那厢官的辱骂言语,亦不当出自前来劳军者之口。这里面分明是有人在蓄意挑衅,制造事端。以小乙之见,目下我们宜争取主动,不等朝廷追究,即先上书奏明事实,理直气壮地请求朝廷追究那几个厢官破坏招安之罪。其罪既定,我营将士不堪其辱,愤枭其首,顶多落个先斩后奏之过,究之亦无大碍。我们再从旁托人疏通,其事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应当说,燕青提出的这个解决办法,不失为一条以攻为守的化险为夷之策,如果操作得及时有力,可不致使赵佶对梁山泊人马产生误会,堕入蔡京等人设计的离间圈套。但此时宋江正心慌意乱,很不耐烦燕青多嘴多舌,对燕青的建议既未入耳,更未入心。待燕青说完,他只是敷衍地点点头道,好吧好吧,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事情如何处置,我自会与卢公、吴军师商议定夺。你先带弟兄们回营去吧,要约束好部属,各守营地不得妄动。

燕青看出宋江并未将他的谏言放在心上,但宋江既已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再多言,只能应诺着退出了大帐,忐忑不安地带了弟兄们回营候信。

在宋江、卢俊义再加上有公孙胜、林冲等核心头领参加的紧急会议上,众人对事件的起因乃是有人为了阻挠破坏招安而蓄意制造事端这一点,看法基本一致,但在对事件的处理方法上有分歧。

林冲的主张与燕青略同,认为当务之急是马上将事件情由直接奏明皇上,防止皇上产生误解,同时动用一切可资动用的朝中内线做舆论工作,使真相明了于朝堂,抵消此事的负面影响,以防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其事大做文章。

宋江和吴用认为,与皇上的沟通固然重要,但梁山泊义军必须先做出一个认错的姿态,方可取信于皇上。这个姿态,就是先自行严惩杀害朝廷命官者冯亮及其营队的直接负责人张清。这里的所谓严惩,就是处以斩刑了。

卢俊义认为冯张二人纵然有过,罪不当诛,处以极刑恐难服众。

宋江道,朝廷钦差非常人可比,那是代表皇上的人。你莫说杀他,便是动了他一指头,就有欺君之罪。如今他将命丢在了我们的军营里,我们不对肇事者施以极刑是交代不过去的。若是待到朝廷降下旨来再做处理,我们便太被动了。

林冲亦觉处斩二人太过分,劝谏宋江莫要自伤手足。宋江道,非是我宋三郎不顾兄弟情义,实因此事关乎全军安危,我乃不得不挥泪斩马谡也。

众首脑就此讨论了许久,最后吴用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只斩冯亮,而对张清责以四十军棍。宋江拍板同意。

卢俊义、林冲对处斩冯亮仍于心不忍,但见宋江主意已决,不好再辩。

处斩冯亮的决定传到燕青那里,燕青感到极为不妥。未向朝廷说明事实真相就自斩部卒,这不显然是自觉理亏的表示吗?更何况冯亮宰那狗官,是为维护梁山泊众弟兄尊严的正义之举,身为总头领者理应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岂能不管皂白是非便拿其顶缸斩首呢?燕青最担心的就是宋江迫于朝廷的压力做出自残手足的决定,宋江偏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