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5页)

忍耐了半日,终是按捺不住涌动的心潮。入夜后燕青情不自禁地步出客栈,又向那金钱巷而去,意欲在离京前再见上师师一面。

这一次却是不巧,李师师正在待客。

那位客人,乃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儒士周邦彦。那周邦彦在朝中的官职并不高,诗词却写得清峻婉丽,卓然超群。师师极为钦慕他的文采,往来之中遂成忘年至交。周邦彦每有新作,常请师师度之。其词一经师师谱曲弹唱,往往不消数日即不胫而走,传遍京城。二人词曲协作,堪称珠联璧合。所以每逢周邦彦来访,师师必与之促膝长谈,尽兴方休,其间拒辞一切干扰。

李姥姥深知师师的这一习性。而对于燕青与师师间一见倾心的情愫,却全然无从得知。因而便不由分说地坚决拒绝了燕青候访师师的请求,说师师今夜是断然无暇接待旁客,欲见师师只能改日再来。

能够理会得师师与燕青间那种秘不可宣情状的只有蕙儿。但蕙儿此刻正在师师左右侍奉,燕青根本见不到她。既然求见无望,燕青只好索了笔墨,留书一封,拜托李姥姥交与师师,然后便郁郁地折回了客栈。

翌日上午,闻得城禁已开的消息,燕青就怀着一腔隐约的怅惘,拉马登上了归程。

这时的李师师同样是一腔的怅惘无处排遣。昨夜更深人阑之际,送走了周邦彦,李姥姥将燕青的留书交给师师,师师方知燕青又曾来过。她在心中直怨李姥姥为何不将燕青留住,或者起码差个丫鬟来告诉自己一声,口里却又明说不得,只能暗自在心头遗憾嗟呀。

拆了缄封,素笺上只写着一句话:无可奈何燕归去。字体刚挺飘逸,神采飞扬,一如其人。

师师睹字思人,黯然神伤。自此之后,她竟时时借故推托,懒得待客,接待来访者的频率大减。不过愈是如此,她的身价倒愈是高涨起来。

且说燕青离了汴京登上官道,虽然是骑着马,由于情思萦怀,一路上禁不住反复咀嚼与师师相见时的种种情状细节,行进速度很慢。中午在路旁一个小饭铺打尖,喝了一通闷酒,又耽搁了不少时光。所以行至黄昏,也方才来到这家客店附近。

看看天色将晚,燕青无心走夜路,就进店开了一间客房歇了。他打算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调整调整心绪,丢开心里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之丝,次日带着清爽的心境再登程上路,于是乎才有了这一段夜店救楚红的故事。后来燕青夜宿黑店遇险,亦得人意外营救,可谓是天意对其见义勇为行为的一番酬报。此为后话,这里暂按下不表。

燕青住进客房后,先要了盆热水泡了泡脚。血脉泡得自下而上舒展开来,旅途倦怠大缓,心情也明亮了一些。晚饭不想再吃酒,燕青吩咐店里伙计去做点素食送来,自己便于铺上斜倚着,闭目将养精神。

孟谦等泼皮就是在这时进了店。听得一阵粗野痞霸的喧哗声传进耳鼓,燕青厌恶地推窗向外看了看,打量是何等人物如此无状。这一看,却引起了燕青的注意。

燕青没见过孟谦,然而却记得李六等三人的模样,认出来正是那日在茶肆里见到过的几条汉子。从泼皮骂骂咧咧的对话中,燕青大概听出,这几个人是欲寻拿刺客求赏,然则并未如愿。燕青这才想到为何那日这几个泼皮与刺客前后脚都没了踪影,原来是火速追踪刺客去了。

因见这些人非是善良之辈,燕青便起了戒心,将窗扇留着一条缝隙,一直留心观察着房外的动静。后来楚红进店被李六窥到而鬼祟地一溜烟回房报信等一系列活动,悉收燕青眼底。

燕青于茶肆里看到楚红时,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而当她一进店院,也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燕青当时心中暗暗称奇,谓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的她也凑巧撞进了这家客店,看来这家小店里今夜合该要闹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