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8页)

陈墨涵淡然一笑:“张政委,请你放心。我理解梁旅长的心情,对于东方政委的牺牲,我确实有责任,我的沉痛不亚于梁旅长。他骂了我一通,我的心里反而好受一些。”

张普景有点意外地看了陈墨涵一眼,又说:“梁必达同志经过战争考验,已经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指挥员了。在东方闻音牺牲这件事情上,感情上一时不能接受,但是,我相信他会度过这一关的。以后,我们大家都会成为好同志。我拿人格向你保证,他要向你和三团道歉。只是目前,委屈你和三团的同志们了。”

陈墨涵说:“比起刘汉英对老七十九军和七十九团的非难,这点摆在桌面上的委屈实在不足挂齿。我们选择了起义的道路,也是置生死于不顾的。个人恩怨算得了什么?既然选择了这条光明的道路,就没有承受不了的磨难。”

安葬东方闻音的仪式很特别。

经过一个下午浑浑噩噩的情感波澜的反复洗刷,梁必达渐渐从巨大的悲愤中脱出身来。经同张普景等人商量,决定将东方闻音的遗体送到凹凸山区梅岭南麓,选择一片视野辽阔的向阳山坡下葬。

陈墨涵提出来,由新解放过来的三团一百名军官作为护灵队伍,由他和几名团级军官亲自抬柩。

这项提议被梁必达无声地拒绝了。

梁必达命令朱预道从一团挑选四个战士,抬着从陈埠县一个士绅家临时征来的紫漆楠木棺材,由自己带着上了梅岭。选中位置,梁必达黑着脸,一言不发,径自拎了一把铁锹,旁若无人地挖坑。

张普景见状,给朱预道和陈墨涵等人递了个眼色,大家也都上前帮忙。

张普景动手挖土的时候,梁必达没有反应,朱预道走过去的时候,梁必达也没有吭气,但是等陈墨涵下锹的时候,梁必达却住手了,冷冷地面向黄土说:“都走开,我的人我自己埋。”

直到这时,陈墨涵的心才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一种莫名的疼痛像万根钢针扎在心灵深处最敏感的地方。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才意识到,他的心里正在被一种新的东西冰冻。

陈墨涵默默地住了手,并缓缓地转过身去,向山坡的一片树林里走去,走到一个无人看见的地方,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两行颗粒硕大的热泪滚滚而下,顺着脸膛,被蓬乱的胡须割裂开来,又分成若干条涓涓溪流,濡湿了胸襟,噗噗嗒嗒散落在脚下枯草零乱的地面上。

安葬完毕,朱预道让他的四个战士鸣枪致哀,又被梁必达制止了。梁必达红着眼睛,嘶哑着嗓门,平静地说:“走吧,你们先走一步,我留在这里,再跟她说一会儿话。”

大家就知趣地离开了。自然不会走远,就在几十公尺以外的毛竹林子里无声地等待。等待一场痛苦,等待一场雷鸣电闪般的宣泄。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梁必达伏在那座新坟的前面,几乎是毫无动静地沉默了两个多钟头。他说了些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只有梅岭和梅岭的夜风知道。

杨庭辉和王兰田亲临梅岭来看望陈墨涵的部队,已是起义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这半个月里,由于刘汉英部急于脱身北上,杨庭辉八纵的各个部队趁机出击,凹凸山麓战争烽烟此起彼伏。

陈墨涵的三团奉命在二旅驻地休整改编,其他部队又同刘汉英多次交手,恶战数场,直到蒋文肇又调来一个整编师进入凹凸山接应,上级才命令八纵暂时停止攻击,放刘汉英部过河北上,而八纵则于短时期内完成休整,也准备出山,参加庐苑战役。

现在,陈墨涵的三团已经隶属于梁必达和张普景的二旅,在新的编制上为二旅二团。

这种安排,有点不符合起义当初陈墨涵提出的第五条要求,但是梁必达旅长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安葬了东方闻音之后,张普景、姜家湖、朱疆、朱预道等人联合起来同梁必达谈了半夜,大家设身处地地对旅长的心情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谅解,也对旅长的失态提出了严肃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