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11页)

张普景没好气地说:“什么叫不得已而为之?见风使舵,丧失原则,你们哪里还像共产党员啊?我看你们要是被敌人抓去,当叛徒都是有可能的。”

窦玉泉坦然一笑说:“这只是你的看法,毕竟不是事实。我们应该反省,在对梁大牙的问题上,之所以老杨的提议顺利地成了决议,是因为我们本身没有准备好。第一,在会上提出秘密处决梁大牙,是很不明智的,因为根本没有可能。梁大牙就算不是个好人,但罪不该杀。既然办不到,提出来就是空炮,放了空炮就把自己置于被动地位了。第二,在那样的会议上表决,如果不同意老杨的意见,就要提出自己的意见。老实说,我没有想好自己的意见,那我只能弃权。就算老江投你一票,也是两对两。可是老张你别忘记了,在特委,老杨是书记,在支队,老杨是司令员兼政委,而政治委员是有最后决定权的啊。第三,部队和地方基层本来就有传说,什么凹凸派江淮派的,如果我和老江站在你这一边,恰好就是凹凸派和江淮派的对立,这不正好授人以柄吗?这样对团结不利。既然大势所趋,我当然要举赞成手了,至少也维护了团结。为什么说要忍辱负重呢?这也是一种策略。”

张普景说:“什么策略?一味迁就让步,不坚持原则附和错误就是策略?说违心话明哲保身就是策略?你那个策略我看与公而忘私的革命态度是背道而驰的。老窦,我要提醒你一句话,我们不是封建军阀,不是政客,更不是阴谋家野心家。我们对同志有看法有意见,都应该摆到桌面上来。什么叫忍辱负重?我听江古碑同志说,你还劝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看这里面就有阴谋和野心。同志之间,可以提意见、争论乃至斗争,正确的可以接受,不正确的可以反对。同志之间的矛盾是内部矛盾,为什么要忍辱?什么小忍大谋的?东张西望患得患失,这不是正确的态度。”

张普景的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大义凛然,江古碑居然不敢吭气了,窦玉泉看了看张普景,只是苦笑,并不反驳。心里却在想,这个老张啊,这个老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呢?你以为你就是一个彻底的布尔什维克了吗?可是你却又是这样的书生气。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革命是政治,政治是暴力行动,而书生气是不能成大事的啊,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鉴于对江古碑和窦玉泉的失望,张普景也就由不得不对自己上次在会上的表现进行反思,或许是自己当真跟不上形势了?或许是自己当真不适应凹凸山特殊的斗争形式?但是,想来想去,张普景有一点是不会动摇的,那就是对梁大牙的信不过。梁大牙参加八路的过程他是亲眼看见的,动机极其不端正。梁大牙参加凹凸山游击支队的表现他也是一直观察的,勇敢是不假,可是在那勇敢里面,掺杂着大量的个人英雄主义、名利思想和其它非无产阶级思想,甚至是个人兴趣。这个人没有明确的革命目标,没有崇高的信仰,没有理想。而没有信仰的勇敢是靠不住的。

东方闻音也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受张普景的谈话的。她亲眼目睹了关于任命梁大牙决议形成的全部过程。她惊讶于江古碑会提出秘密处决梁大牙的极端的建议,更惊讶于张普景主任会赞成这个建议。尽管到目前为止,对梁大牙其人她还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有些鲁莽,但是,那个鲁莽的汉子不怕死敢打仗她是知道的。她的想法是,这样的人,就是不予重用,但也不应该处死啊——她还年轻,还不懂得除恶务尽的道理,当然,她也不相信不是同志就是敌人的观点。

谈话的过程中,张普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东方闻音,看得她诚惶诚恐。后来,张普景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并没有如她想象的要教给她一些工作方法和斗争经验,只是说了一些让东方闻音颇感费解也颇感不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