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雪(第2/10页)

大坑旁山坡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和尚,站在那里,闭着眼睛,直念“阿弥陀佛”……

血染王道屯

攻占彰武后,2纵、3纵、7纵将新5军两个师,包围压缩在沈阳西北王道屯、文家台、黄家山和公主屯一带村落里。

王道屯一仗打赢了,也打惨了。

张耀东老人,当时是2纵6师17团1营1连3班副班长。

老人说:王道屯是个不到50户人家的小村子。敌人是195师585团,已经修好了工事等上了。侦察报告却说是一个连加个营部,刚进村。团里决定趁敌人立足未稳,冲进去把它一口吃掉。

就我们一个营攻击。1连、2连并肩突破,3连是预备队。村口有个胳膊肘弯儿,两个连全打那儿了。那轻重机枪打的呀,就像用扫帚似的,雪打得都迷眼睛,我的狗皮帽子穿俩窟窿。3连再上,也不讲究战术,还是硬上,也打趴那儿了。

头天夜里飘一夜大雪,深没膝盖,雪一停,那天“嘎嘎冷”(东北话,形容天极冷)。我的脚指甲全冻掉了。你想想,从上午9点多钟到天停黑,就那么在雪窝子里趴着,那人能怎样?可当时不知道,好你也没觉怎么冷。我趴在个尺把深的车道沟里,前后左右全是人,黄糊糊的,血糊糊的,把眼睛都看红了。大都是负伤后冻死的。团里担架连没来。营连几副担架也都打那儿了。没炮火掩护,有担架也上不来呀。

天快黑了,炮响了,后续部队上来了。我们开始冲锋。都冻僵了,也爬不起来呀,爬起来也晃晃悠悠站不住。站不住也冲了进去!人到了那份儿上,什么想不出来的事都能做出来。我还炸掉了个地堡,立了一大功。

战斗结束,我把全连机枪划拉划拉扛回来,5挺,扛两次。一看人,连长,通信员,司号员,还有个4班副,都是趴在车道沟里活下来的。还有在后边做饭的司务长和两个炊事员。全连126人就剩8个。2连剩21个,3连剩40多。早晨还一口锅里吃小米干饭,猪肉炖粉条儿,都唠快胜利了,也该回家娶个老婆,好好种上几亩地过日子了。昨晚一个连住半拉村子,现在连一铺炕也住不满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人,这么快就没了。

指导员和我的排长都是苏北人。指导员总爱讲将来办集体农庄,用拖拉机种地。有人问他拖拉机什么样儿,他愣了一下,笑笑,说不知道。排长对我可好了,行军给我扛枪背行李,吃饭总往我碗里夹肉,说你有文化,好好干,将来有出息。他说惦着要看看“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夜里行军老远见到沈阳灯火通明,就说将来一定要进去看看。打下彰武有电灯了,却停电,只看到个电灯泡。

(有的老人说,他老家的乡亲们到今还在点煤油灯。)连长不知怎的说了句“烧水”。通信员端来热水让他洗脚,他傻了似地愣坐在炕沿上没反应。通信员碰碰他,他一脚踢翻脸盆:洗你妈个巴子!吼一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哭。

要去看看倒下的战友,团里不让。纵队派来文工团演节目,让我们去看。谁还有那心思呀!

唉,王道屯,王道屯,王道屯……

血溅文家台

厚重的积雪,压迫着山岭、沟谷和大地。

文家台的茅草房好像承受不住了,挤挤擦擦地依靠在一起。坡坎上的房子,坡上的一边被雪埋住了,另一边露出黑褐色的泥墙。冰锥像巨兽的獠牙挂在屋檐下,窗户纸在风雪中发出呜呜的颤音。破处用烂布团塞着,远看就像乱七八糟瞪着的一支支黑眼睛。

新5军军部、43师和195师残部,军长陈林达和师长谢代蒸,留光天,就是在这里被歼灭、俘获的。

雪野中一场血战。

3纵7师20团3营,最先冲进文家台。

赵绪珍老人说:当时我是宣传股长,随3营做战时宣传鼓动——那时好像还没有“蹲点”这个词。突进去敌人就反冲击,一次又一次,想把我们赶出去。新5军是精锐,装备好,也真有股子死硬劲头。几次反冲击被打下去,就组织军官敢死队,端着冲锋枪往上冲。冲不动了,就把尸体垒成肉垛子工事坚守,或是推着尸体一点一点往前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