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生员(第2/3页)

沈知县被围在人群中时间倒也不长,最少年轻气盛的父母官还没有显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出来。其实这样的事在大明还是少见的,在当时只有灭门的太守,抄家的县令一说,知县和知府都是亲民官,负责一方教化和刑名,身上还得兼职团练和某段河道的河道总管,地方上的慈幼局养济院漏泽园,加上仓储管理,驿传,税关,水运,所有一切,都是府县官员的治下,县令排衙时,就如同皇帝上朝一样,也是三班六房,有事上禀,无事退衙,师爷之流,就和大学士一样的位置,所以说县衙就是一个小朝廷,知县的威严,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冒犯的。

但沈榜此时并无太多怒意,因为站在他对面的是十几个青巾蓝衫的秀才,他当年也是从秀才一步步上来的,读书人就是天生的同类,可能对某一个同类会有好恶之感,但当一群同类在自己面前时,心里不产生微妙的认同感和好感也是不可能的。

看到十几个诸生涌上前来,沈榜却是温言道:“诸生不在学校读书,却来干涉本官收取秋粮赋税,督促百姓行役,是何道理啊?”

“回禀老父母,”诸生之中,当然也有为首的,答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身秀才的蓝衫是上等丝绸制成的棉袍,穿在身上,十分得体合身,他抱拳一礼,动作也是十分的潇洒,漂亮,看着沈榜,这个秀才不卑不亢,但语意中带着讥讽道:“学生等当然想坐在书斋之中,一心读书上进,然而两耳听到的全是县吏的催科声,虎狼一般的衙役的威逼恐吓声,还有打板子的声响,百姓的悲哭之声声声入耳,请问老父母,这样的情形之下,想读书可得乎?”

“哪有这般夸张!”

刚刚沈榜是下令打了几个百姓的板子,逼问这庄中的实情,但都是在村民中选的壮实的,看着奸狡而不易制服的,这才下令打上二十小板,那些杀才一个个狂呼大吼,其实二十小板对这些壮实的农人来说算得了什么?无非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刚刚沈榜还不大明白,这些家伙为什么叫的杀猪一样,此时突然醒悟过来,这些家伙,怕是给这群秀才打信号吧。

“事实俱在眼前,老父母不会抵赖吧?”

“我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就是替生民张目,今日见此不平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老父母请将差役撤走,停止催科之事,小民百姓,犹如新发嫩草,岂能如此摧残?身为父母官,难道只顾考绩,不顾生民的死活吗?”

“老父母,何谓教化,何谓德育?不能只顾政声,一味施以苛政!”

“考成法,真是暴如猛虎矣!”

沈榜被这群家伙吵的头晕脑涨,刚刚的那一点脉脉温情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脸色变的铁青,秀才们却是丝毫不惧,见沈榜有发怒的迹象,诸生反而振臂挥拳,一起涌上前来。

众衙役和帮闲们想上前阻拦,为首的那个生员“啪”的一巴掌便是赏在一个快班衙役的脸上,然后戟指骂道:“你想找死是不是?我等是禀膳生员,与老父母说话,你也敢拦?”

领头的一动手,其余的秀才们也是拳打脚踢,读书的秀才生员成了全武行的打手,指东打西,众衙差被打的魂飞魄散,这些生员们花拳绣腿,疼倒是不疼的,但他们真的不敢还手……这些狗腿子,欺压良善百姓是有一手,但在诸生面前,真的是狗一般的身份,人打自己家养的狗,可见哪条狗敢还口的?

惟功在一边则是看的目瞪口呆,以前一直听说地方上是士绅生员和宗族把持着地方政务,钱粮刑名之事,知县强势还能过问一些,知县稍微弱势一些,政令根本不出县衙大门,光是胥吏那一关就过不了,以前他一直觉得有点夸大其词,他接触的大明官员还是很威风的,张居正推广政令也是不遗余力,雷厉风行,所以给他带来了一种错觉,他现在看到的情形,才是大明两千多个县治中经常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