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毕一 五(第2/3页)

“刺杀助理”的缺席,是整个刺杀活动成败的转折点。从荆珂角度来讲,应该本着提高刺杀成功系数的原则,坚持继续等待自己的“客”。但是一场看似偶然其实必然的争执,断送了这次刺杀活动的成功:

当时是这样一个情况,荆珂在等自己的“客”。可是太子不明就里,跑来催他。荆珂被太子一催,就一时恼怒起来,情绪失控,说话很不客气,劈头盖脸地叱责太子,然后就愤然宣布要立刻走。

太子来催,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太子不明就里。你可以好好说啊,说服太子让你继续等啊,何必大闹呢?但是荆珂却一下子爆炸了,愤然仓促而出行。好像石达开当初愤愤然拉着枪杆子离开洪秀全一样。

这里边体现了荆珂与太子丹关系之间潜存已久的一股暗流和裂痕。

我们说,荆珂可能被长期以来的刺杀一事所笼罩和压制,有点不能承受压力,情绪不稳定了,所以与太子吵架。但是这种估计不是最深刻的,也不足以促使荆珂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负气而行。

事实上,荆珂对于刺秦一事,从心底下一直存在一种排斥,或者说“不接受”。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秦国,而是他作为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士人,对于田光、太子丹的一番表演,终于促使他折节屈从,替人驱使,带有一种本能的反抗。荆珂原本是个高傲的人,在农贸市场里大哭就看得出来他心气很高。对于太子丹收买他促使他刺秦一事,他始终内心忿忿然。但是,当初田光以死相托出,他不答应又不是大侠风范。但是答应下来了,又实在违心,降低了自己的格调,而沦为供人驱使的刺客之流。

也许荆珂到了此时,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接受了田光以死相托的胁迫,承诺了替人行刺,而且是替太子丹这个不甚高尚的人去行刺,受其驱使。

于是就有了这次为了等“刺杀助理”,荆珂与太子丹吵起来了的事。这是积累已久的两人之间矛盾与张力的总爆发。

荆珂对于受命行刺的事,虽然已经无从反悔了,但不妨找这次机会叱责对方一顿来撒气。叱责完了,他不也再继续等自己的“客”了,也不给太子丹以反悔(让荆珂继续等“客”,以提高刺杀成功机会)的机会,而是立刻动身,在人手配置不适宜的情况下好歹去行刺,成败不问。这是一种消极的态度,造成了荆珂冒死履行自己承诺的事实,而燕太子丹的大事也未必足以成的结局(但我有死而已,也不是对的起你的了),体现出对太子丹控制的一种消极反抗,维护了自己士人的人格独立。

荆珂临行在易水河畔,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绝唱,里边也包含着对太子丹的消极反抗和不满情绪。这句话里没有对胜利的承诺(没有说“请组织上放心吧,等着听我的胜利喜讯吧”),而只是说“我这个壮士,却只能一去不还了,这是多么凄凉啊,白向秋风寒水里送命罢了”。带有无限自怜、自怨和怨望的意思。

荆珂、太子丹这两人的结合,是一场历史的错误,是一次错误的结合。太子丹选的,应该是秦舞阳,或者专诸、聂政这种只为赏金而卖命活动的、不思考什么形而上的问题的老百姓出身的人。而荆珂是一个士人,所谓士人,就是祖上带有一定的高贵血统,身上含有一点小资情调,生活破落在民间底层但心志高昂仍然在洁白云霄的人。这样的人,最终是不适合去附于刺客者流,供一小撮王族势力所驱使卖命的。

终于,太子丹与荆珂之间的矛盾积累,爆发了,体现为临事互相构衅,彼此负气而动:前者催促后者,后者叱骂前者,并且赌气不作深入交流,放弃等人(“客”)想法,不作积极准萡,消极立即出行(不以成事为目的,而以履约不愧我心为宗旨),这就注定了刺杀的最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