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狡兔死,走狗烹(第3/10页)

这个冬天,韩信夜不成眠,他独自驻立窗口,等待着风雪夜归人。窗外,只见北风呼呼,然而韩信耳朵灵异,院落外面的雪地上,只要传来咯吱一声,他都会神经紧张,异常兴奋。

夜,雪越积越厚;耳朵,越听越疲惫;心,越等待越无助。漫长的三个月就此过去,音讯全无。这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韩信心头,他强烈地意识到:陈豨肯定出事了!

韩信所料没错,陈豨是真的出事了。

韩信并不知道,陈豨已经被刘邦大败。

陈豨想不败都不行,大好的邯郸城他不占据,偏去据守一条没用的漳水。天下可任将领的有许多,他偏挑了些商人出身的人为军将。

商人,换个西方名词,我们叫他资本家。马克思说过,如果你出足够的价钱,从他手里买勒死他的绳子,他仍然能出售于你。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刘邦只用重金贿赂陈豨属将,结果无一不降,陈豨军大败。

我们前面说过,厄运有如病毒,他具有传染和扩大的作用。果然,陈豨军败就像一个病体源,通过空气传播,传到长安城内,染到了韩信的心房。这种病毒,不叫脑残,也不叫疯癫,而叫无可救药,身败名裂,株连三族。

不用多说,韩信企图造反的阴谋败露了。其坏在防范不周,被人告密。

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是,韩信的一个舍人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关了起来,准备杀掉。而舍人的弟弟看救人无望,只得打击报复,于是就跑去吕雉那里把韩信造反的阴谋一股脑儿地全托出来。

此时,正是春季,正月。春还未暖,雪还未融。吕雉接到告密后,惊慌失措。内忧外患,真是多事之秋啊。韩信将兵,天下无敌,如果杀进长乐宫来,宰我们母子俩不就是比杀鸡还容易吗?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哈姆雷特的生死抉择问题,又无情地摆在了吕雉的面前!

这时,吕雉马上想到了一个救星,丞相萧何。准确地说,此时应该称萧何为国相。因为一年前,刘邦把丞相改为国相。刘邦这不是在玩文字游戏,这两个职位,从其内涵上来说,“国相”比“丞相”权威更大。

傻瓜都知道吕雉为什么要找萧何。这不仅因为他是国相,更重要的还有,他是韩信的伯乐。灭火还须点火人,萧何不去灭火,谁去?又再说了,萧何你是天下皆知擅长打后卫的高手,韩信就要射球进门了,刘邦那个前锋已经来不及了,后卫不抢球,那大家都跟着完蛋了。

吕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问题是萧何怎么抢?怎么扑?

于是,吕雉和萧何一夜讨论,得出一个结果:韩信这厮,只能诱杀,不能击杀。

此时,刘邦只是大败陈豨,而不是干掉。然而,那是一个信息绝对不对称的冷兵器时代,这让吕雉有机可乘。吕雉认为,不如向外诈称陈豨已灭,朝廷要举行庆功会,诸侯大臣,只要没有被抬进殡仪馆的,一律得来参加朝贺!

高,实在高。朝贺不是叫你雪中送炭,也不是叫你锦上添花,只不过是叫你拍拍手,鼓鼓掌,说句不痛不痒的好话,这都有难度吗?

主意已定,吕雉命萧何出发,由他亲自请韩信入朝。

萧何来到了韩府,见到了韩信。两人相见,不胜唏嘘。一晃眼就十一年过去了,十一年前,韩信自登上拜将坛上,就一步一步地朝人生巅峰冲刺。出汉中,灌章邯,擒魏王豹;背水一战,斩杀陈馀;蒯通之计,杀将入齐;兵围垓下,四面楚歌,大败楚王。这一幕幕好戏,如烟似雾,一阙又一阙,不胜光荣,不胜感慨。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光阴故事。

韩信,曾经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韩信成长的一生,是萧何造就的一生。如果说韩信是一部活史,那么萧何就是一部活史写作的史家。历史,从来都是悲剧的。今天,萧何就将轻轻地点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以表示终结这部伟大的历史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