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团圆之梦(第2/3页)

中国古代最放达的艺术批评家金圣叹对《西厢记》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他用夸张的言词写道:

有人来说《西厢记》是淫书,此人日后定堕拔舌地狱。何也?《西厢记》不同小可,乃是天地妙文。……

若说《西厢记》是淫书,此人只须扑,不必教。何也?他也只是从幼学一冬烘先生之言,一入于耳,便牢在心。他其实不曾眼见《西厢记》,扑之还是冤苦。

《西厢记》必须扫地读之。扫地读之者,不得存一点尘于胸中也。

《西厢记》必须焚香读之。焚香读之者,致其恭敬,以期鬼神之通也。

《西厢记》必须对雪读之。对雪读之者,资其洁清也。

《西厢记》必须对花读之。对花读之者,助其娟丽也。

《西厢记》必须尽一日一夜之力一气读之。一气读之者,总揽其起尽也。

《西厢记》必须展半月一月之功精切读之。精切读之者,细寻其肤寸也。(金圣叹:《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

谁说《西厢记》不好,金圣叹竟主张去“扑”他。以动武来解决文事,当然不妥,但推崇之情确实让人感奋。金圣叹说这番话,离《西厢记》问世已有三百多年。一部三百多年的剧作竟能引起如此深挚的喜爱,足见其跨越时间的巨大影响。

二、《望江亭》

《西厢记》所采用的是一个从唐代延续下来的历史题材,如果让这种美好的爱情理想与元代的现实联系起来,会出现什么情景呢?对此,关汉卿作出了漂亮的回答。

毫无疑问,在鬼魅横行的元代,正常的情感会受到更多的阻难。《望江亭》一剧,就表现了一种险峻的爱情方式。

《望江亭》的故事,带有很大的传奇性。

少妇谭记儿和书生白士中都失去了原先的配偶,经人介绍,结为夫妻。谭记儿美丽、聪明,白士中风度翩翩,两人相许白头偕老,是很美满恩爱的一对。白士中到潭州做官,谭记儿随从同往。

这件美事,被一个混世魔王杨衙内所嫉恨。

好色之徒杨衙内久闻谭记儿的美貌,向朝廷诬告了她的丈夫,并拿着势剑、金牌、文书来杀夫夺妻。

谭记儿打听到杨衙内的行程,在中秋之夜化妆成一个渔妇到望江亭向他献鱼。杨衙内见到如此艳丽的“渔妇”,便拉着一起喝酒、吟诗,还拿出势剑、金牌、文书来显示身份。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发现什么也不见了,或被替换了,到了公堂反而成了被审判者。

这出戏的魅力,在于冲突双方力量对比的悬殊,以及扭转局势的轻松。直通朝廷的庞大官船被小女子的一叶孤舟击败,击败在清风明月、笑语酒香中。

谭记儿克敌制胜的武器,是容貌和机智,更是她对美满婚姻的信念。剧本写到她结婚前对媒人老尼姑的一段表示:

姑姑也,非是我要拿班,只怕他将咱轻慢;我、我、我,撺断的上了竿,你、你、你,掇梯儿着眼看。他、他、他,把凤求凰暗里弹,我、我、我,背王孙去不还;只愿他,肯、肯、肯,做一心人,不转关,我和他,守、守、守,白头吟,非浪侃。

这是一份难得而合理的婚姻宣言。戏剧家特意用顿挫的语言手法来表现她的羞怯和强调,在“你、你、你、我、我、我、他、他、他”中,心意坚贞而明确。

相比而言,《西厢记》以满意的结合为终点,而《望江亭》则以满意的结合为起点。崔莺莺月下花阴的行径,与谭记儿月下江上的行程,可以连贯起来,组合起一条在黑暗世界中争取美满婚姻的艰辛长途。

三、《救风尘》

这又是一个饶有兴味的喜剧故事。

有钱有势的嫖客周舍诱娶妓女宋引章,遭到另一个妓女赵盼儿的反对。宋引章嫁给周舍后果然受到百般虐待,只得向赵盼儿求助。赵盼儿比宋引章更加美丽,设计引诱周舍,说当初反对他们结婚是因为自己看上了他,如果现在他立即休了宋引章,她还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