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2/9页)

“这样子哪能壮声势啊!”谦辅这么一说,大家进餐的时候,都关心起电灯来,不时轮流地抬头望望电灯。

而且难得地摆上了待客用的食案,连三郎,全家八人如果以背靠壁龛立梓的弥吉为中心排成工字型席地而坐就好了。不然,人影都聚在一起,好像有田产陶瓷深碗里盛着的炖肉一样,看不太清楚食案,所以根据谦辅的建议,八人坐成工字型,缩小四十瓦的灯光下的范围,这光景,与其说是宴会,不如说是像聚在一起搞夜班副业的样子。

大家举起斟上二级威士忌的玻璃杯干了杯。

悦子忍受着自己造成的不安的折磨,谦辅的滑稽相,千惠子的“青鞘派”式的饶舌,夏雄快活的高声大笑,她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像登山人越来越寻找艰难险阻的山峰攀登一样,受不安和痛苦的能力所唆使,酿成更多的新的不安和痛苦。

尽管如此,现在悦子的不安中带有她独创的不安和某种异样的平庸的成份。她采取撵走美代行动的时候,这种新的不安就已经开始露出苗头。她这样渐渐地所犯的错误之大,或许会使她甚至丧失她在这人世上被分派的几项任务,丧失她好不容易在这人世上获得的一把交椅。对某些人来说是个入口,对她来说也许就是个出口。

这扇门设在犹如消防嘹望楼那样的高处。许多人打消了爬上那人口的念头,然而碰巧早就住在那里的悦子想从没有窗户的房间走出去,也许一打开出口的门扉。就会踩眦而坠死。也许绝不从这房间走出去的这一前题,就是为了走出去而运用的所有聪明睿智的惟一的基础。可是…——悦子坐在弥吉的贴邻。她无须移动视线去看这个上了年纪的旅伴。她的注意力被正对面的三郎手上端着的谦辅劝酒的玻璃杯所吸引了。他那厚实而纯朴的手掌,怜恤似地端着斟满了琥珀色的液体、在灯下闪烁着美丽光芒的玻璃杯。

悦子心想:不能让他喝那么多啊。今晚他喝得过多的话。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他喝得酩酊大醉睡过头的话,一切又将全部落空。

只有今晚了呀!明儿我就去旅行。

谦辅想再次给他续酒,这时悦子禁不住把手伸了过去。

“讨人嫌的姐姐啊。应该让可爱的弟弟喝嘛!”

谦辅公开讽刺这两人的关系,这还是第一次。

三郎无法指出这话的含意,有点莫名其妙,手里握着空玻璃杯在笑。悦子也佯装无所谓的样子,边笑边说:“可不是吗?未成年人喝多了会伤身体的嘛!”

悦子已将酒瓶夺到手里。

“悦子当了保护未成年人协会女会长哩。”

千惠子袒护着丈夫。表示了温和的敌意。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近三天来属于避忌不谈的美代的不在,就不一定不能成为公开的话了。因为某个禁忌,迄今是靠适度的亲切和适度的敌意巧妙地中和了的冷漠维持过来的。采取一问三不知主义的弥吉、亲切遭到禁止的谦辅夫妇,以及与三郎几乎没有交谈过的浅子,凑巧不谋而合地遵从默契的规章,才使得这个禁忌有可能维持下来。然而,一旦有一角崩溃,危险就会立即呈现在眼前。此刻千惠子就在悦子的跟前,不一定不可能揭露她的行为呀。

悦子心想:今晚好不容易下决心亲口向三郎和盘托出,准备接受他的斥责。可是,假定这些是从别人的嘴里告诉三郎,又该怎么办!三郎在愤怒之前,可能保持沉默,把悲伤隐没起来吧。更坏的是,在大家面前,可能有所顾忌而微笑着宽恕我。一切就将这样终结。一切的一切,诸如痛苦的预测、不可能实现的希望、令人高兴的破灭就将终结了吧。但愿深夜一点钟之前,不要发生任何一桩意外的事!但愿在我动手处理之前,不要发生任何一桩新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