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4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山下又来了许多人,她好像已经睡着了,却又像没睡着,耳畔回荡着许多杂乱的声响,听上去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她的眼前本该一片漆黑,但朦胧中却仿佛有几个人影晃动,待要上前看时,却愕然发现是几尊色泽光鲜的菩萨、佛像。

那些神明高高在上,眼神慈爱的俯视着她,可下一刻,却又从她们的七窍中渗出来殷红的鲜血。

神明的五官在她的注视下扭曲,从慈眉善目化为狰狞可怖,一个个将她围在正中,一道道撕裂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你为什么才来!”

晏骄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哪里不舒服吗?”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像黑夜里滚烫的光束,瞬间驱散阴霾和黑暗。

晏骄盯着陌生的帷帐摇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痛,“下山了?”

庞牧嗯了声,去倒了热水,先自己喝了一口试温度再递到她唇边,“喝点水吧,加了枣花蜜。”

她太累了,骤然紧绷的情绪又在瞬间崩溃,哭着哭着就昏睡过去,庞牧将现场诸多事宜全数交给齐远负责,自己先带着晏骄回了黄柳县衙。

晏骄顺着他的胳膊半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将茶盅内的蜜水一口口饮尽,然后靠在床头怔怔发呆。

外面隐约有哭声传来,撕心裂肺的,好像透着血。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唇上立刻挤出来几滴血珠,“芸香的家人来了?”

庞牧点点头,小心的替她擦了嘴唇,“前面有郭本照看,你安心休息就好。”

“他不用去监考吗?”晏骄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度停滞的脑筋开始缓慢重启。

“处理完了事就去。”庞牧替她拢了拢头发,又从旁边热水盆里取了手巾,“敷一敷眼睛吧,会好受些。”

郭本本已在考场监考的,昨儿晚上才出来,明天早上之前就要回去,也是忙的厉害。

好在县试到底轻松些。

晏骄看了看庞牧,见他同样满眼血丝,也是心疼,“我没事,你也去睡一觉吧。”

算起来,大家三天下来统共只睡了三四个时辰,哪怕是个铁人也该上油了。

庞牧轻笑一声,亲了亲她的指尖,“这算什么?当年打仗,几天几夜不合眼的时候多着呢。”

晏骄的眼睛柔的想要化成水,忽道:“你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在问人为什么能够那么久不睡觉,可庞牧看向她的眼底时却已明白: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是个好问题。”庞牧也爬上床,跟她肩并肩靠在一起,缓缓地吐了口气,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更曾眼睁睁看着无数无辜百姓在他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不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想象那种自我渺小和无力。

他也曾恐惧,也曾茫然,也曾质疑自己究竟能否坚持下去……

可结果就是:现实根本不会容许他怀疑自己。

要么坚持下去,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他熬过来了。

“骄骄啊,”庞牧伸开左手,朝着灯火处虚虚一抓,看着那火光毫无障碍的漏出来,叹道,“天下何其之大,你我不过沧海一粟,何其渺小?管不过来的。”

即便他们今天真能救下芸香,可或许就在同时,大禄的另外某些角落,正在上演另外一出悲剧。

芸香的事情不是终点,只要他们还活着,以后还坚持走这条路,类似的事情绝对还会再发生。

人力有尽时,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晏骄看着他的侧脸,只觉似乎在某个瞬间忽然有沧桑和无奈一闪而过,但马上就被坚毅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