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5页)

说完,又盯着哪怕跪下去也依旧脊背挺直的庞牧,张了张嘴,满腹话语都化作一声长叹,“罢了,你也起来吧,吓着孩子了。”

曾经英勇神武,足可以一当百的庞家三骁将仅存其一,如今更为了天下自折羽翼,自囚于此方寸之地……他哪里忍心!

庞牧起的倒也麻溜儿,又接了儿子放到地上,“谢陛下。”

圣人一噎,“你就打量着朕不爱当着孩子的面儿发作你是吧?”

如今庞家,统共也就这么点儿骨血了。

庞牧挠头,咧嘴一笑,忽然叹了口气,正色道:“臣明白陛下待臣之心,亦十分动容。”

见圣人又要开口,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可是陛下,臣掌西北三十万大军在前,如今若要再插手麒麟卫,必然引发朝野震荡。”

庞牧确实交了兵权,但军心犹在:旧部虽然打散了分到各地,可还没咽气!

届时若他果然振臂一呼,里应外合……

一句话,他若真接了麒麟卫,满朝文武就都睡不着了。

任何人面对这份信任都无法不动容,庞牧自然也不例外。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陛下信臣,臣也信陛下,但满朝文武、天下臣民何止万千?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望陛下三思。”

其实他太明白圣人的心思了:

觉得亏欠和信任是其一,兼之圣人心里一直赌着一口气:你们不是逼的朕的兄弟离京远去吗?我就偏要继续重用他,一定要给你们瞧瞧,朕的眼光没有错,朕信赖的人从来都不会辜负朕!

可人生在世数十载,不称意者十之八九,谁能事事如意?

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又何苦为了一口虚无缥缈的气,硬要再搅浑一滩水?

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

日头快升到正中了,明亮的阳光从雕饰着精美纹样的门窗空隙中射进来,轻而易举的穿透殿内一统江山大香炉口中散发出来的香氛白雾,微微有些刺眼。

殿外一人多高的八重莲铜壶滴漏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素日细微的声音却在此刻尤其清晰。

良久,铜莲花刷拉拉开了一瓣,在水中带起一阵涟漪,跟着轻轻晃了晃。

圣人忽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在庞牧肩膀上捏了捏,“委屈你了。”

春衫单薄,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里有几道凹凸不平的疤痕,再往下没多少,就是心脏之所在。

这是多少次沙场浴血奋战的证明。

此等绝世将才,如今却要……

“陛下何出此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庞牧的笑容中不见一丝勉强,甚至还有几分感激。

之前刚当爹那会儿,母亲突然对他说过一番话,“有一年你爹外出三年后才回来,夜里突然跟我说对不起你们哥儿俩……”

常年征战,出征的将士们归来时往往十不存一,即便活着也是聚少离多。

老庞元帅自认一辈子无愧于天地、朝廷和百姓,却唯独对不起家人,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亲自陪着孩子长大。

但是他永远都没有弥补遗憾的机会了。

可现在庞牧有,所以他不会后悔。

圣人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为一声长叹。

“罢了。”

圣人确实言出必行,说揭过去便没有再提,只是叫人赐了座,上了各色孩童爱吃的点心,拉着庞牧闲话些家常,谈谈外头民生百态,偶尔再顶着人家亲爹的大黑脸逗逗娃娃,却也自在。

又过了会儿,却见外头一个小太监在门口传话,王公公过去附耳听了,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玩味起来。

圣人看他表情也知不是坏事,当即笑道:“莫要卖关子,什么事?”

果然就见王公公先瞄了庞牧一眼,这才语带笑意道:“才刚有人来回话,说晏捕头结案归来,想顺道接公爷和小郡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