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余事(第4/13页)

以上是华北三份在当时没有派系的大报社评,皆平心静气,求国家之力自振作,对当时地方实情亦能深切见到;此乃抗日战前华北吏治民生现状,可作历史观,我不仅借以自白自重。文章作者为谁,我均不知,无论为谁,均谨表示敬意。惜根本切要之图,当时政府尚不能顾及,诚如前章蒋先生电所谓:“中央既尚无整个应付之余暇,牵其一发,促全体弱点毕露。”膺白在这方面,未有如其所预期之贡献,人仅见其对外交是失败的,不知其对内政同样的失败。

廿三年(一九三四)膺白第二次南归述职,要求准其辞职。国民党中央党部曾派居觉生(正)、方子樵(觉慧)、陈立夫三大员视察华北,方子樵先生对北平市政府工作甚为赞许,亦有函致膺白述其意,以后对政整会苦衷常了解,留平之日较久,与袁市长常保持联络。居、陈二先生均有电致膺白如下:

上海黄委员长膺白先生:弟在平候驾久矣!此间同志与人民亦均望公如望岁,何日启行?能电示否?居正鱼。

上海黄膺白先生赐鉴:顷者立夫随同觉生先生等北来,得与各方详谈,深觉党政军各方精神上均能融洽,尤感先生维持危局之苦心,无任佩慰。报载先生不日北上,若然,则当多留数日,借聆教益,仍祈示复为祷。晚陈立夫齐。

下面是唐有壬先生转来的一封何基鸿(号海秋,曾任北大法律系教授)函抄稿:

有壬次长仁兄左右:久未通候,维起居安胜是颂。前闻左右患手疮,想已痊愈矣。阅报知藏本失踪一事已告结束,方为国称庆,不料北平西郊竟发生土匪枪杀美教士盈亨利之事。旅平外人对于斯案甚为注意。平郊所以盗匪猖狂若是者,全由官吏之养成。盗墓之匪,初时不过数人,继则集合数十人,持械实弹,警察闻风避匿。初则盗无人看守之墓,继即有坟户多人看守之墓,亦公然强行盗掘。因是距平郊百里内外,如昌平、大兴、宛平、良乡、房山等县之前朝亲贵、世家、名宦、太监、高僧等之坟墓,无一不被掘,至今日可盗之墓已尽,而变为土匪实行绑架矣。当前年盗墓之风方兴时,被害之家,当然均会一致报官追究,乃破案者百不一二。官厅不唯不努力查究缉捕,且有不可思议者,官吏与盗墓为首之匪,勾结分财。前任宛平县长陈广荫,与盗墓匪首换兰谱,前任北平公安局鲍毓麟之戚姻、公安局科长之张某,亦与匪首通消息。弟初尚不置信,继则人言啧啧,弟友在北平地方法院任推检者,亦云确有此事。去年六、七月间,宛平县人控陈广荫者至再至三,弟彼时亦备位河北省府保卫委员会委员,亦愤陈之溺职,力主撤任严惩,乃于两三月之后始调任,而仍畀以省府参议。陈去任,继之者系现任县长万某,尚不敢袒匪,惟对于办理地方民团,仍不尽力,而匪势已成矣。北平警察,旗籍人居多,素善于敷衍规避,每谓吾辈焉能以每月数元之薪津,而与匪拼命,畏匪如虎者耳。阴历正月,匪掘卧佛寺附近之墓,墓距警察住所不过数十步,警察不敢干涉,匪反将警绑于树上,哀恳始将警察放下。以后每至日落,即撤退岗位以避匪,匪视警如无物,故横行更甚。北平四郊归市府所辖,地面颇广,而市府从来未为任何设施,一切行政规划侧重城内,四郊乡民徒增税捐之担负(县辖地方如房捐、牲畜捐、车捐,市辖地面均有之),不能享受任何利益。警察人少械缺,除遇事威吓乡民之外,无维持治安之能力。道路失修,学校不设,故都近郊,人民风气之闭塞尤过于外县。沈鸿烈氏在青岛之治绩值得称赞者,尚在其对于青岛市以外之乡村行政有办法。北平以文化故都,反从未注意乡村行政,不能不谓之大缺点。今后亡羊补牢之计,端在对于近郊乡村行政速为妥善规划,否则如盈案之事将迭出不已。转瞬青纱帐起,四郊治安益难维持。内政与外交本息息相关,不整理内政,而欲求外交上不贻人以口实,诚缘木求鱼。中央若仍使河北省政府、北平市政府,长此因循废弛,不为更张整饬之计,华北决难维持现状。鸿南游归来,闭门读书,不愿与闻外事,以人微言轻,纵肯饶舌,亦于事无补,徒惹人忌。(鸿屡暴露河北省府之短,省府当路云“再饶舌,当通缉”,我静候之。)惟耳闻目睹华北内政之腐败状况,愤慨不已。有鲠在喉,不得不吐。复借盈案惹起中央注意之机会,一述其积渐之由来,若得于内政有所整饬,则实国家之福,而期盼祷祝之者当不止鸿一人。辱在至交,敢布区区,如不以弟所言为迂腐,请向汪院长转陈之。肃此,祗颂公祉。弟何基鸿上言。(此函抄来无月日,当系在所谓盈亨利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