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暗裂(第3/15页)

他还是比较坦率的,比较犀利的。他解剖自己的时候,也舍得用一些比较“狠”、比较准的词语。

办案人员告诉我,“从本性上来讲,他是一个书生,但财色令昏,权力使他一度迅速崩溃,实在令人痛惜。当初发现他的问题,开始外围调查,他得到一些风声后,耍了一段时间小聪明,搞了一些小动作,被双规后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责问我们,是不是要搞运动,又要拿知识分子开刀了。但后来经过教育,并找到他的出血点,对症下药,他的态度陡然转好,对自己的认识也比较深刻了,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其实,这个人原先不错的,学校师生对他有不少好的评价。我们认为,他不过是痛定思痛,恢复了本性里的一部分良知。他在里面两年多来,用他的专业知识,帮我们剖析省里发生的许多腐败案子,甚至结合自身,以身说法,深入灵魂,帮我们查找涉案官员的‘病根’。而且,他在里面依然坚持读书、写作、做学问。办案点和监狱里的工作人员,对他还是挺佩服的,大家依然喊他‘教授’,言语中多有一份尊重”。

“只是,这结局,太可惜,太可惜,太可惜啦。”陪同我的省纪委办案人员,一说三叹。

而他自己,对我讲述他的人生故事时,单刀直入,这样开场:

“我将自己腐败犯罪的惨痛代价归纳为十三个一:事业上一直勤奋,人生上一直奋发,人格上一损俱坏,命理上一败俱败,情感上一时糊涂,政治上一撸到底,名誉上一文不值,地位上一落千丈,自由上一无所有,家庭上一塌糊涂,身体上一身病痛,良心上一生自责,总体上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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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盘点了一下,我的人生分水岭大概有三个。三个分水岭,其实就是三道灵魂裂痕。现在先从第三个分水岭说起。

2013年4月的一天早上,我正在召开校务会议。突然,校办的秘书推门进来找我,在我耳边悄悄说,省纪委来了几个同志,要见我,有工作谈。我心里咯噔一下,怦怦跳起来。但我还是故作镇静,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事先没有联系过,怕是私事吧。秘书说,不知道,最好还是见一下,看起来他们挺严肃的,不像是为私事而来。

我这个人,遇事不够冷静,站起来时,差点把椅子带倒。当时心里真是慌神了,直觉觉得不是好事。

省纪委来了三位同志,一见面,寒暄了两句,就拿出一份立案调查的决定文件,口头宣读了短短的两行字。被调查人是我的副手,学校的张副校长。文件说他涉嫌收受学校基建合作商的贿赂,省纪委需要把人带走调查。我知道,这其实就是对张副校长实施“双规”了。我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冲着我来的啊。但我的心里还是很乱,因为这位张副校长是我的亲信,学校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对他用得很“重”,凡是有“实惠”的工作几乎都让他分管。他跟我的关系千丝万缕,总能纠结到一起的。我一看省纪委来执行任务的同志,为首的就是某处室的副主任,正处级干部,我有点来气了。我说,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动到我的班子成员了,人家是副厅级干部,又是教授,也不是一般的干部,事先怎么不告知我们党委一声,以让我们有些准备,工作上来得及调整,同时也可以把调查工作配合得好一点啊,如果该同志问题不是特别严重,也好及时治病救人啊。

那位副主任很不客气地说,对不起,不存在您说的如果,希望配合,赶紧把人交给我们带走。

张副校长被从会议室喊出来,带走。我立即中止了会议,回到办公室在脑子里梳理了一番,决定做些补救工作。我自己开车,去了离学校较远的一家银行,上门预约要从存款里提出200万元现金。出了银行,我又给我的情人小于打电话,说要过来吃午饭。小于在电话里呵呵直笑,说你憋不住啦,中午就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