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相狄仁杰(第4/4页)

然而,不立侄子是一回事,什么时候立子,要立哪个儿子又是另一回事。武皇时年已经七十四岁,万一没来得及立储就驾鹤西去,那帝国的政局可就危险了。

其实,担心武皇身后事的人绝不仅仅只有狄仁杰这样的正直朝臣,就连武曌的枕边新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也极为忧虑。当然,他们担心的不是政局,而是他们自身的命运——万一老太婆哪天两腿一蹬,咱哥俩要靠什么混饭吃呢?

二张的这层恐惧被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当初一举把来俊臣送上断头台的酷吏吉顼。

这几年,吉顼已经成功转型,不再当那种没前途的酷吏了。他一方面和张氏兄弟打得火热,所以总能通过他们及时摸清武皇的心态,另一方面,他又密切关注着政局的发展和演变。经过一段时间的缜密观察,吉顼得出结论——未来的天下必定复归李唐。所以,要想确保日后的荣华富贵,就必须拥立庐陵王复位,籍此捞取政治资本。

兹事体大,吉顼当然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因此便把目光锁定二张,决定通过他们向武皇施加影响。某日,吉顼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对二张说:“你们兄弟享有如此的富贵和恩宠,一不靠功业,二不靠品德,天下对你们侧目切齿的多了去了。如果不立大功于天下,何以自保呢?在下真是替二位担忧啊!”

吉顼一番话,准确命中二张的伤心处。二张哭丧着脸求他指一条明路。吉顼不慌不忙地说:“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咸复思庐陵王。主上春秋高,大业须有所付;武氏诸王非所属意。公何不从容劝主上立庐陵王,以系苍生之望!如此,岂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资治通鉴》卷二〇六)

二张一听,顿如茫茫黑夜里看见了一盏明灯,旋即依计而行,天天在武皇耳边吹风。武曌料定这两个绣花枕头不可能有这种政治头脑,这主意一定是吉顼教他们的,随即召见吉顼。吉顼好不容易得到了表态的机会,立刻施展他的滔滔辩才,反复为武皇分析利害,终于彻底打消了武曌残存的疑虑。

至此,女皇武曌总算打破了困扰她许久的“立储悖论”,决定把储君之位传给儿子。

帝国的未来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走向。

令人感觉吊诡的是,在这件事上,转型酷吏吉顼和一代名相狄仁杰居然同样立下了赫赫功勋。

当然,二者的出发点是截然不同的——狄仁杰纯粹出于公心,吉顼仅仅是出于私利。

圣历元年(公元698年)三月,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一驾长途跋涉的马车悄悄驶进了洛阳,然后穿过人潮拥挤的天门大街,径直驶进了皇宫。

车上坐着庐陵王李哲的一家人。

从嗣圣元年(公元684年)被赶下皇位贬出东都算起,到这一天归来为止,李哲与洛阳已经阔别了整整十四年之久。

人生有多少个十四年?

李哲不知道。

他只知道,被流放的那一年他还是个血气方刚英俊挺拔的年轻人,而现在已经是一个满面风霜身体发胖的中年男了。在历尽沧桑的十四年后,重返洛阳的李哲真是充满了一种劫后余生,恍如隔世之感。看着洛阳城内熟悉而陌生的一草一木,望着太初宫华丽而森严的九重宫阙,李哲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淌下了两行清泪。

然而在感慨之余,李哲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和困惑。

因为母亲武曌是以“庐陵王有疾,应回洛阳疗疾”为由把他暗中召回来的。

母亲这么做,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这扇缓缓打开的宫门背后,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

李哲的内心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