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每个人掌握军队的手法和习惯都不一样。在原二十九军中,张自忠以严著称,相对而言,刘汝明对待部下就松,但他们都能控制得住各自的部属。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惯性,轻易还比较难改变,犹如墙上的螺钉,本来很紧,你硬要拧松一些,那它可能会掉下来,可是原来很松的,你偏要拧紧,也许短时间内豁口反而会越弄越大,在墙壁上同样立不住脚。

张军团军纪严明,士兵拉老百姓一头毛驴就得枪毙,刘汝明则军纪松弛,好些官兵甚至拖家带口,妻儿老小全随军从北方一路跟到了南方。

带着这么多累赘,走路是颇费劲的。北方尚有运输工具,火车、卡车、汽车,实在不行,还有马车,可是长江岸边尽为湖沼,连马腿都能陷进泥里去,所有衣物细软就只能靠手拉肩挑,弄得整支部队乱哄哄,看上去不像是野战部队,倒仿佛一支逃难大军。

正如从前春晚上一个小品所揭示的,你究竟是好是坏,有时人家会从外观上进行辨别。张军团一团正气,就算你把他们推到伪军堆里去,也会被人认为是“地下工作者”。刘汝明军乱七八糟,长官又有嫌疑在身,难怪容易被误认为“汉奸部队”了。

张发奎是北伐时代出道的正统军人,其人资格既老,性格也耿直不阿,本来刘汝明跟他分属两个战区,完全不搭界,可他就看不惯对方,曾经把状子递到武汉军委会及第九战区,控告刘汝明军纪败坏。

陈诚派作战参谋到刘汝明手下,一方面是监视,另一方面也是要帮他整顿军纪。

刘汝明意识到,他还是得依靠力战和军功才能改变自身处境。

包括刘汝明在内,他的部队都是北方人,不知道长江岸边的蚊虫有多么凶猛,南下时没有带蚊帐,到了鄂东后,到处都是湖沼丛林,又正值夏季,蚊声如雷,咬人甚烈。

李宗仁在湖北指挥作战时,有一次蒋介石亲临视察,为了表示与前方将士同甘共苦,便主动提出要在前线宿一个晚上。

统帅要作秀,但又不可能真的跟小兵们挤一个被窝,所以就得让老李挪挪地方,而前线条件又十分艰苦,即使是像李宗仁这样的战区司令长官,也只能待在一座破庙里。

统共一张床,蒋睡,李就不能睡,后者无可奈何之下,便在桌上放了块门板,自己躺上去,把床让给了老蒋。

由于没有蚊帐,李宗仁自然被叮得叫苦不迭,而蒋介石虽有蚊帐,却没有把蚊子全赶走,他那样的年纪,蚊子在耳边叫两声都受不了,哪里能忍受得下去。

喊侍从人员来帮他赶,结果却是黑灯瞎火,越赶越多,最后的结果是整整一夜,两人都没办法合眼。

蒋介石到前线作秀,也只用待一个晚上,第一线的官兵却天天都得待在这里,一个个被咬得苦不堪言,由此就得时时面临疟疾的致命威胁。

蚊子会带来疟疾,其他东西也会,包括生水。

有人在前线曾看到一个负伤的士兵,自己爬到池塘边喝水,一边喝还一边祷告。他念叨的内容是:上天保佑,我喝了生水,可别让我打摆子,要不我就活不成啦。

这个士兵清楚地知道,喝生水很容易被染上疟疾。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不喝水会渴死,喝了至少不是必死吧。

疟疾当然不是不治之症,有特效药就能治得好,白崇禧后来在湖北前线也得过疟疾,就是靠吃奎宁痊愈的。问题是,在退守武汉后,一般市镇的药品早被抢购一空,奎宁如同灵芝仙草一般难觅,根本没法配备到一线部队。

在这种情况下,得了疟疾就如同被判死刑。刘汝明的北方子弟兵光病死的就有几千人,跟鬼子打仗都死不了这么多。尽管如此难熬,但刘汝明始终固守黄梅,上面不让撤,他就坚决不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