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罐子破摔

土肥原失去黄河渡口,又被困在三义集、曲兴集这两座村寨里面,已全无刚出场时那股千里奔袭的气势了。

这家伙一路狂奔,曾忙到脚踢后脑勺,一不留神,脑袋却真的被人踹上一脚,最终由神功附体的典型沦落成了缩成一堆的可怜虫。

在黄河对岸,看着原本顶呱呱的爱徒陷入绝境,香月那颗小心脏也早就被挤对成一片一片的了。

本来想玩儿一手漂亮的,没想到结局竟如此惨不忍睹,这令第一军司令官悲愤至极。

悲的是,自己近在咫尺,想救却没法救。

本来香月手中还有一个龙山第二十师团,但自徐州会战开始后,阎锡山第二战区就从晋西出击,将分散驻守各个点的龙山师团压缩围困了起来。

第二战区的部队不是游击队,那也是正规军,机枪大炮都有。龙山师团被围住后,一筹莫展。香月求爷爷告奶奶,想让寺内派兵增援,后面那位不仅未给一兵一卒,甚至还釜底抽薪,把土肥原师团调去了徐州战场。

在寺内眼里,只有徐州、军功还有面子,至于香月的死活,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龙山师团起初还能依靠飞机得到一些补给,后来北方下起大雨,飞机来不了,这些分散各地的部队便断了炊。

不能不吃饭啊,鬼子们把周围能吃的东西全吃掉后,只得向难民学习,啃树皮和青草充饥。

到土肥原被困的时候,龙山师团也快饿死了,哪有气力集中起来,去对岸援救这个落难的兄弟?

香月更多的却是愤。

这么多天来,都是土肥原一个人在兰封突来突去,直至被薛岳关进笼子,自始至终,“华北方面军”根本就没花力气配合,否则薛岳也就不会心无旁骛地连着发起两次大围攻了。

此时,徐州的庆功会已经开完,寺内也醒了过来。

徐州虽然已侵占,大的油水却未捞到多少,不仅如此,陇海线还给对方重新打通了,物资人员被抢运一空,眼下甚至连土肥原师团都几乎成了对方的网中之鱼。

谁能想到啊。

想不到是因为蠢,但寺内绝不会认为是他自己蠢。

香月,谁让你去攻开封的,我要你打商丘,你却违令而行,怪得谁来。

这种节骨眼上,不讨论如何把土肥原给捞出来,却首先对自己一顿训斥,香月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索性来了个破罐子破摔,把陈年旧账都搬出来,大揭寺内的老底。

在徐州会战前,香月曾让土肥原对韩复榘、石友三、万福麟、商震等人进行过暗中联络,商量大家“你不打我,我不打你”,本来事情都快要成了,却让寺内横插一杠子,硬要人家明着当汉奸,结果最后除了把韩复榘逼上绝路外,其他那些人都上了“梁山”,拿起刀枪和“皇军”真干了起来。

到了这步田地,寺内又开始后悔,让土肥原继续“开展工作”。可是如今双方都杀红了眼,韩复榘死了,其他那些人也大多被裹卷到作战序列里面去了——连土肥原自己都杀了商震那么多人,你想商震还会接受他的“暗中招纳”吗?

香月越说越激动,已经刹不住车了。

徐州不过是空城一座,你们全都扑上去有什么意思呢?还庆功,那感觉就跟在方便面里吃到卤蛋,以为中了大奖,其实人家每袋方便面里都有,连生活中的小惊喜都算不上!

正是因为孤注一掷,把力量全部用到了徐州一线,华北后方才会如此空虚,龙山师团由此苦不堪言,不得不靠啃树皮、吃青草过日子。

都是最不能揭的伤疤,都是最不入耳的语言,但是寺内一直在听,连反驳都没有一句。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继续说。

香月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的急剧变化,他搜肠刮肚,一吐为快,渐渐地竟把矛头直指寺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