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离析(第2/2页)

11月9日,陈诚下令全军总撤退,向吴福线转移,可是已经太迟了。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一切坏人的必然思路。

第10军指挥官柳川平助见江南道路狭窄,全军掩杀尚有困难,便以熊本师团为先锋,一头朝京沪铁路上的昆山直插过去,从而切断了上海守军与后方的联系,撤退部队因此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

由于无法完全堵住各条道路,柳川又遣出多支小规模挺进队,轻装前进,绕前袭击,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有如四年前长城抗战后期的“滦东大溃退”,本来有秩序的撤退也开始演变成无秩序的“溃退”,只是规模更大,场面更惨。

溃退,几乎已成为中国正规军队的一种难改痼疾。白崇禧曾经拿他在北伐时期的经历作比,说那时候的南方部队就是如此,典型特点是宜攻不宜守,攻则气盛,大家哇呀呀叫,不顾性命地往上冲,可是守则气馁,都挤在一条道上争相跑路,每个人都不管他人,只求自己能早一点逃出被围歼的厄运。

不可否认的是,淞沪一战,前期确实过于惨烈,尤其是退到苏州河南岸的,大部分都被打残了,可以说已达到消耗的极限,再相互一裹卷,皆失再战之心。

在溃退中,各级指挥官都相继失去了对自己部队的有效掌握,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纷乱的模样令人瞠目结舌,甚至连一干大将们都出了糗。

胡宗南在苏州河畔的司令部,首先遭到日军的偷渡袭击,司令部参谋人员及警卫连死伤殆尽,才保得胡宗南一人只身逃走。

另一位倒霉的是薛岳。他那时正发高烧,乘着小汽车往吴福线撤,路上却遭到日军挺进队的机枪扫射,司机和卫士当即中弹身亡。

薛岳是给先总理当过卫队长的大内高手,即使是生病当中,也保持着一种职业性的敏感。见情况不妙,他一脚踢开车门,然后纵身跃入路旁的水田,又仗着水性不错,连游五道河沟脱险。如果这位那时就战死上海,以后长沙会战的绝活我们也就别想看到了。

在整个淞沪会战中,牺牲将官职务最高的是东北军第67军军长吴克仁中将,而吴克仁就是在大溃退中遇难的。

淞沪战场是各支军队争取荣誉之地。吴克仁在上战场前就对部属说,不管别人怎样,我们东北军绝不能再被人家戳着后背脊梁骨,骂我们只会叫嚷抗日,实际打起仗来却是草包一个。

可是吴克仁也没有想到仗真会打到如此惨烈。看着旅团长在眼前一个个倒下,他虽然嘴里说“马革裹尸,乃军人最光荣的归宿”,然而却一边说一边流泪,内心伤痛至极。

更想不到的是出现大溃退。

从一线撤下来时,身边仅剩了几个随从。吴克仁不由得摇头苦笑:想当年曹操败走华容道,曾是何等狼狈,不意吾辈竟还多有不如。

江南沟壑纵横,北方人又有很多不会游泳,在遇到一条深水河流时无计可施,侥幸的是随从在附近找到了一块门板,这无疑是一块救命的木板。

正要倚板而渡的时候,一个当地政府的文官也凄凄惶惶地跑到了岸边,比之于军人,他更为无助。

吴克仁在问明他的身份后,不由得长叹一声:我们军人打了败仗,已有愧于大家,若再只顾自己逃命,那就更是惭愧万分了。

这块木板,你先拿去用吧。

文官怀着感激的心情渡过了河,却再也没有看到将军现身。

有人说,吴克仁是在过河时被日军机枪扫射而死的,还有的说他是在中弹后伤势过重淹死的。

包括吴克仁在内,东北军在淞沪战场上共阵亡将级军官五人,重伤三人,团长伤亡超过一半,到最后突出来时五万编制的一个军,只能勉强缩编成一个师。

11月12日,上海完全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