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受苦受难的斯特凡(第3/4页)

他们都充满仇恨和蔑视。这就是我生长的环境。不仅仅是对政治或个别问题的看法,他们的态度囊括几乎生活的各个方面,食物、性爱和种族是他们永恒的仇恨对象。他们认为所有那些肥胖的家伙和嫖客以及所有非德意志的东西都应该被铲除掉。

但是,性爱难道没有更多的含义吗?难道它不意味着爱另一个人、这种关系本身,当然还有对大自然的爱以及对自我的爱吗?我父母和祖父母那样的人,是不可能爱任何人和任何事的。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爱别人是怎么回事。

我却完全不同。我认为爱是至高无上的,我对蔑视我的人可以原谅,甚至可以爱。我认为我与父母最重要的区别,就是我有感情,并能让其自由发展。我的家人却不懂得敏感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关于我自己,就没有太多可说的了。我一直住在家里,直到十年前高中毕业。后来我去法兰克福读大学。在学校里,我总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从不能坚持自己的看法,别的孩子总是打我,因为我永远像是一个局外人,也许还因为我长得矮胖,不够健壮。我有一头黑发,看上去真像个小犹太人,所以那些健壮的男孩子也看不起我。他们偷偷吸烟,踢足球,追女孩子。我总是和他们一起去操场,可从不参加他们的活动,他们让我坐在球门柱后面,这样可以替他们捡球。有一次,那时我大概十一二岁,几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躲进灌木丛,他们把她的内裤脱掉,撩起她的裙子,他们都在看。我站在附近,极想逃跑,突然那个叫格哈德的头儿喊住我,说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我想跑,但其他人抓住我,把我拖到那女孩旁边。她一点也不害怕,只是笑。“上!干!”他们都冲我喊,把我向她推去。我一下倒在地上,大哭起来,求他们饶了我。他们放了我,但一直过了很长时间,男孩们还拿这事取笑我。更糟的是,那个女孩也一起取笑。

我总是独自一人,上大学时也是。我与母亲的一个姨妈住在一起。我有自己的房间。但在那里并不比在家里好多少,她与我父母一样。

一年前,我遇到我现在的女朋友,并搬出来与她同居了。她比我年龄大一点儿,离过婚,有两个孩子。但她接受我,并且不那么暴躁好斗。我第一次感到我可以正常生活了。我的学习不怎么好。所有的教授似乎就要求死记硬背,不要求理解或辩论。在这方面也是强者居上,到处都一样。有一位教授是犹太人,他也没什么不同。他让我最失望,我原以为有了一个我可以与之交谈的人,他会理解我的。但他完全被同化了,简直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一次考试,我试着向他解释我和别人不一样,像机器人那样坐下来读书对我来说很困难。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如果我觉得思考这么困难,就应该到银行去工作。不错,是不是?这个人,他的人民被纳粹迫害,几乎全部灭绝,他从中却没得到一点儿教训,表现出的那种极权心态和我父亲一模一样。

我很少回去看望家人,最多一月一次。年复一年,他们什么变化也没有,总是有同样的论调和观念,总是做同样的事情。父亲咒骂俄国人,母亲骂那个卖蔬菜的女人。他们俩从不问我什么,即使问,也通常是我在学校学业如何之类毫无意义的问题。还没等我回答,他们已经去谈别的事了。

父亲退休了。战后他在一家建筑公司当采购员,老板和他一样是纳粹分子。他俩在一起,总是大谈战争和逮捕的事。他们都是党卫军,经常到人们住的公寓去抓人,而他们现在仍然引以为自豪。他们说起那些成年人如何哭着请求允许他们带一些东西,边说边哈哈大笑。他们对于自己的暴行始终这样自豪。这些事也不会使母亲厌烦,她坐在那里,手里织着毛衣,脸上带着微笑。如果我起身走出房间,她就会叫住我,让我看看父亲,他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英雄,不像我是个忧心忡忡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