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因循守旧的西比勒(第2/4页)

其实我对他在战时做过什么,并不感兴趣。我真的相信他什么也没做过——至少他和集中营或者灭绝营无关。我所担心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战后他顽固不化的思想。他没完没了的说教,真是糟糕透顶。他一直没有停止,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或者可能是最后六个月,他那时已病得很历害。

就在几天前,想到我们这次谈话,我想确定我最初比较详细地了解纳粹时代那些罪行是在什么时候,我想我那时可能是十二或十三岁。我们有个神父,当时他正为我们准备第一次圣餐。他对我们提起这事。在学校里,我们一个字也没有听说过。

我十三岁那年到瑞士过暑假,在一所寄宿学校学法语。那里的许多女孩是美国犹太人。我记得她们非常友好,令我感到惊讶,我原以为她们会不理我。

不管怎么说,那时我已知道了事实真相,但我仍然不知道比较具体的事情。直到我十七岁那年,我去看望东德的亲戚,因为有什么事情我们去了萨克森豪森。东德的导游总是想告诉我们这些从西德来的游客,应该负责的是我们。我们西德人是罪人,他们什么也没做,他们是最好的德国人。

他们带我们到那些地下室,让我们看美国人解放集中营的图片。看过之后,我自己坐在外面的草坪上,简直不明白阳光怎么还在普照大地。

我回家后告诉了母亲我所看到的一切,她只说了一句话;“你自己要去看这种事。”

大概就是那时,我父母开始了他们的那些演说,也可能是我的记忆总是停留在那时。我在学校或在家讲过去的事情越多,我父亲就越暴躁:“该死的学校,往外扬家丑。事情没有那么糟。那六百万犹太人的事,那也是夸张。”

我父母读过欧根·科贡的《党卫军之国》,书中提到一名集中营的医生。我的父母似乎认识这位医生。据他们说,科贡在书中说这位医生在集中营的那天,其实他根本不在,而是在我们家为我的一个哥哥接生。这就是他们证明不仅科贡,而且所有人都在说谎所需的全部证据。

他们总是想将一切淡化。那些事情只不过是偶然发生的。他们没有罪恶感。对我最大的触动是他们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他们给我起名叫西比勒,首字母是“S”,加上我的教名的首字母,结果成了“SS”(与“党卫军”相同)。这是我父亲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却使我终生背着包袱。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玩儿的,每当我提起时,他们都说我缺乏幽默感。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之间的争执越来越激烈。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他们为什么对此袖手旁观?这些问题一遍遍出现在眼前。

有时,尽管次数很少,通过一些迹象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什么都知道。有一次,父亲对我说起他们在艾斯莱本火车站待命的事。当时一列火车驶进,装牲口的车厢里塞满了人,他们大声嚷着:“让我们出去,他们要把我们拉到塞拉斯恩斯塔特去。”这时他明白了等待这些人的是什么命运。但是当我问他对此做了什么时,他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你指望我做什么?当时家里有三个小孩,你说起来倒容易。”

从那以后,我让步了。我心想,这毫无意义。每次我们争论第三帝国的问题,总要扯上别的有关偏见的事,而这些偏见最终分析起来都与战争无关。犹太人和黑人是低人一等的民族,还有一长串他不能容忍的其他民族,如印第安人、希腊人、西班牙人。他总是理直气壮,从不退缩,无论在哪里,在附近的小酒店,还是当着陌生人,都一样。他还看不起所有与他不同的人。他蔑视所有胆小、不敢说心里话的人,即使他们听他诉说,而且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