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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念一念吧。”杜月笙拿起一份《字林西报》(North China Daily News),朝她一挥,这是当时中国最重要的一份英文报纸。

“是,先生。”宋玉花低下头,顺从地接过报纸。在开始翻译之前,她迅速地扫了一眼整篇文章,她的心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从这篇文章中看,各国都在呼吁上海放弃抵抗,也就是说,直接向日本投降。

文章差不多快翻译完了的时候,书房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林鸣走了进来,他默默地向戴笠和杜月笙欠身点头以示敬意。这时,宋玉花翻到了最后一段:“即使日军的侵入令人憎恶,中央政府也无需以武力抵抗,否则的话,中国的资源将遭到全面的破坏,国家性的复苏和重建的希望将会无限期地延后。”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愤怒在空气里弥漫。每个人都曾经寄希望于租界特许国的势力,期待于这些国家的出手相助,事实上,甚至可以说是有赖于他们的援助。

杜月笙首先打破了沉默:“他们怎么敢提出这么混蛋的要求!”

“他们想要我们怎么样?成立一个傀儡政府?”戴笠说道,“难道他们要把上海变成满洲里,立一个溥仪皇帝?”

“那个可怜的傻瓜。”杜月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戴笠若有所思地说:“无论是英国、法国还是美国,它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会落入日本的手里,只要它们还能从我们这里攫取利益。”

林鸣在一边已经等了很久,他一脸的焦躁不安,终于引起了杜月笙的注意,他向林鸣点了一下头,一直站在宋玉花身边的林鸣得到许可,上前一步说:“先生,请原谅我插一句。刚刚从华叔那里得到你要的信息,今天,森冈大将派伙计过来送邀请信,请托马斯去喝茶,托马斯已经收下了。”

“喝茶?”杜月笙一下子来了精神,“在哪里?什么时候?”

“明天,一大早。在爱多亚路上的伏尔加咖啡馆。”

“这是一个圈套。”戴笠皱着眉头说。

“套什么?”杜月笙毫不相让,“我们的人是不会暴露身份的。“

“森冈派伙计送来了邀请信,托马斯接受了,”林鸣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一边听着的宋玉花心里在尖叫,他怎么能够接受,他怎么能够接受,林鸣,还有她,都警告过他了呀。

前额油光、大腹便便的戴笠,这会儿像一只小布偶一般跳着脚,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这次我们不会失手,他奶奶的!我们要把离他十尺之内的人都干光。”

“不要碰那个钢琴家,”林鸣一惊,心痛地叫了起来,“放过那个美国人。”

她从他身后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肘。

林鸣的声音里,流露出他的焦虑,让杜月笙很觉得意外,他扭过头去看林鸣时,发现宋玉花还站在那里听着,他下令道:“你走吧。”她顺从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她在炮火轰鸣的声音中惊醒,那时已经是八点多钟了。从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枪声,在隆隆炮声中,像小孩在放鞭炮。宋玉花跳了起来,扑向窗口。北面远处,苏州河的另一边,一团团浓烟从屋顶上升腾而起,那里就是日本军队指挥中心的方向。她在心里祈祷,盼望中国军队的炮弹已经击中了魔鬼的心脏。按照预先的安排,在昨天深夜,全面的抗日防御已经拉开。

她正准备穿衣梳洗,阿潘推门进来:“哥哥在楼下等你了。”

老天保佑。“叫他在花园里等我。泡一壶冻顶乌龙,再准备一些早点,跟他说,我一会儿就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急匆匆地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你去吧。”

阿潘退下了。

在后院的草坪上,宋玉花见到了等着她的林鸣。望着远处天空中翻滚的浓烟,林鸣的脸上笼着一层忧愁。宋玉花第一次觉得哥哥老了,他脸上的肉松弛了下来,颧骨明显地突出来,他看上去越来越像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