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18页)

我曾多次走过成吉思汗大帝统治下的那些道路,他一手酿成众多惨祸,但比他手段残忍凶狠的大有人在,每次走到整个族群都被他斩尽杀绝的地方,我也会在那里驻足一番。也许没有哪个社会的居民能够承受如此无休无止的屠戮,也许这种野蛮的管制让受压迫者的心灵发生了变化,把本属文明社会的居民改造成游牧民族,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只有在不受别人监视的情况下随身携带货物才有安全感。科契人、红头人部落以及塔吉克人至今仍在游荡,没有固定地区的文明来支撑他们,个中原因也许只有用成吉思汗曾经的统治来解释。

在大夏城的月光下思考着,我对莫西布・汗、纳兹鲁拉,还有我的导师祖菲卡陡然增加了几分敬意,他们决心创造一个新的阿富汗社会,既要保存加兹尼城和大夏城古老的记忆,又要使其建立在俄国和美国的新思想之上。如果我是阿富汗人,我会与这些迫不及待的人们联起手来。

就在我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马福隆把他的小小驼队领到废墟之上,过去几个世纪以来,科契人一直在这里安营扎寨,他和史迪格里茨铺开帐篷的时候,艾伦在月色中走到我身边慷慨地说:“很抱歉,米勒,我们两人这一路争吵了不少次。我一直在苦苦探索,寻找共识。”

“找到了吗?”

“找到一些。那时候看着奥托可能会在对决中死去,我确实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活着本身就是美好的。我当时在祈祷他能活下来。”

“他能活下来,真是走运,”我回答道,“你和他注定要在阿富汗做出一番事业。”

“‘非人’是做不出什么事业的,”她温柔地纠正我,“他们只是存在而已,而且世界从他们那里汲取希望。”

“有一件事让我稍感安慰,艾伦。你说的那些话,我总算稍微明白了一点。但是我像纳兹鲁拉一样……既然我已经被卷入了这项文明的事业,那么我愿意为之奋斗。”

她热烈地微笑着,抓住了我的双手,那一刹那的感觉就像上次一样,令我浑身战栗不已。“你真可敬!米勒,我事先早有预料!我就知道,到了大夏城,你会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是在大夏城?”我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在他们历史的巅峰时刻,这里的人也说着和你同样的话?毛拉们宣布说,安拉特别眷顾这座城市。不会有伤害降临此处。将军们夸口说,我们的城堡坚不可摧。没有敌人能接近我们。银行家们说的话尤其让人宽心:去年我们这座城市的总产品上升了四个百分点。我们每家的厨房都能雇得起两个奴隶。这就是大夏城。这就是纽约。”

“你当真相信同样的事情会降临到纽约?”我问道,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因为我不得不回想起当我们长途跋涉,南下来到大城的废墟时,我自己也曾经想到过:这里就像是纽约和里士满之间的一号公路。

“我相信,未来就是这样,”艾伦回答道,“但是你绝对不能这样想。因为你还年轻。你注定要回波士顿去工作,就像纳兹鲁拉在坎大哈一样。我会为你们两人祈祷,但是我永远不会理解你们的事业。这注定不会有结果……无论如何也不会。”

我告诉她:“我会对你的父母解释。”而她刚要开始说些关于他们的牢骚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而是给了我一吻,这并非出于礼貌的面颊轻吻,而是在嘴唇上饱满的、满溢着爱慕之情的一吻,正如她在人生之路上到处留情一样。有一瞬间我懂得了那种引领她胡乱来到大夏的激情。那一吻与跳舞时触碰她的玉手一样,表达出这个拥有强大、致命力量的女人的感情,使我不顾理智,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在美国遇到她,我俩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仿佛听到了问题的答案,正如哈弗福德学院的那个男学生对联邦调查局探员说的一样:我总是觉得其他人说不定能使艾伦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是我承认一点。我不是那个她命中注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