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2/3页)

“对谁?”塔里克问。

“首先是对你们的国家。”

“也许那不算什么糟糕的事情。”塔里克说。

他们刚结束做爱。他躺在她身边,头枕着她的胸膛,手臂放在她的小腹上。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试了几次都没做成。塔里克不停地道歉,莱拉不停地宽慰他。现在还是有困难,但不是身体有问题,而是客观条件不许可。他们和两个孩子同住的房子太小了。孩子就睡在他们身边的床铺上,所以他们没有隐秘的空间。多数时候,莱拉和塔里克默默地做爱,无声地压抑着心中的激情,穿着全套衣服,盖着毛毯,以防突然被孩子打断。他们总是担心床单的沙沙声和弹簧床的吱嘎声。但对莱拉而言,只要能够和塔里克相处,忍受再多的焦虑她也心甘情愿。当他们做爱的时候,莱拉有一种靠岸的感觉,一种找到庇护的感觉。她一直担心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是一种短暂的幸福;每次做爱之后不久,这种焦虑就会丝丝点点地涌上心头;但做爱的时候,她会放下这个重担。她不再害怕两人会分开。

“你指的是什么?”这时她说。

“家乡那边发生的事情啊。也许结果不会太糟糕。”

家乡那边,炸弹再次落下来,这次是美国的炸弹——每天换床单和洗尘的时候,莱拉一直从电视机上看到战争的画面。为了赶走塔利班,找出本·拉登,美国人再次武装那些军阀,征集物资援助北方联盟。

但塔里克说的话让莱拉牙齿打颤。她粗鲁地把他的脑袋从胸前推开。

“不会太糟糕?人们死去?女人、孩子、老人?房子再次被毁掉?这还不算太糟糕?”

“嘘,你会吵醒两个孩子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塔里克,”她愤怒地说,“在所谓卡拉姆村大错[1]之后?一百个无辜的老百姓!你亲眼看到了那些尸体!”

“不。”塔里克说。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往下看着莱拉。“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你不会懂的。”莱拉说。她清楚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高,也清楚这是他们成为夫妻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圣战组织开始战斗的时候你走了,还记得吗?留在后方的人是我。我。我知道战争是怎么样的。我在战争中失去了父母。我的父母,塔里克。现在你居然对我说战争不算太糟糕?”

“对不起,莱拉。对不起。”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你是对的。对不起。原谅我。我想说的是,也许当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那儿会有一丝希望,也许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莱拉说。她为自己竟然朝他发火而感到吃惊。这不公平,她知道,她所说的话对他并不公平——他的父母不也是被战争夺走的吗?——她心中的怒火已经渐渐平息。塔里克继续温柔地说着,当他把她拉过去时,她没有反抗。她任凭他亲吻她的手、她的额头。她知道他说的可能没错。她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也许这场战争是必须的。也许当布什的炸弹不再落下来时,那儿会有一丝希望。但现在,爸爸和妈妈的悲惨遭遇正在某些阿富汗人身上重演;某些毫无心理准备的女孩或男孩回到家中,却和她一样,发现自己被一枚火箭弹炸成孤儿;此时此刻,她怎能说出这句话?莱拉无法让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她无法感到欣慰。此时此刻,欣慰是一种虚伪的、缺德的感觉。

那天晚上,察尔迈伊咳嗽着醒过来。莱拉还没反应过来,塔里克已经把双腿甩到床边。他系上假腿,朝察尔迈伊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莱拉躺在床上,看着塔里克的身影在黑暗中来回走动。她依稀看见察尔迈伊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双脚在他的屁股旁边上下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