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2/3页)

歉意。

现在,同样面对这双眼睛,玛丽雅姆发觉她曾经是多么愚蠢。

她是一个狡诈的妻子吗?她问自己。自满的妻子?声名狼藉的女人?不值得信任?下流?这个恶毒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殴打她,经年累月地折磨她,她又何曾做过什么蓄意伤害他的事?当他生病的时候,她难道没有端药送饭吗?她没有做饭给他吃,给他的朋友吃,老实本分地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吗?

难道她没有把青春献给这个男人吗?

难道她活该受他这么卑鄙的对待?

拉希德把皮带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朝她走过来。那声巨响说,他将要空手来对付她。

但是,正当他试图把她压倒,玛丽雅姆看见莱拉在他身后,从地面上捡起了一件东西。她看见莱拉的手高高举起,停在头顶,然后猛然朝他的脑袋砸下去。玻璃碎裂,玻璃水罐参差不齐的碎片纷纷撒落在地面。莱拉手上有血,鲜血从拉希德脸颊上的伤口流出来,流到他的脖子上,流到他的衬衣上。他转过身,咬紧牙齿,双眼放出凶光。

他们——拉希德和莱拉——摔倒在地上,相互扭打。结果拉希德压在上面,双手扼住莱拉的脖子。

玛丽雅姆抓他。她捶打他的胸膛。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撞他。她使劲想掰开他扼住莱拉脖子的手指。她咬它们。但它们依然紧紧地掐着莱拉的气管,玛丽雅姆看出他并不打算松手。

他打算扼死她,她们两人对此无计可施。

玛丽雅姆后退几步,离开了客厅。她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啪啪声,她知道那是一双小手在拍打着锁上的房门。她奔过走廊。她从前门冲出去。穿过院子。

在工具棚屋中,玛丽雅姆抓起了一把铁锹。

拉希德并没有发现她已经回到客厅。他仍压在莱拉身上,疯狂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他的双手卡住她的喉咙。这时莱拉的脸色已经变紫,翻着白眼。玛丽雅姆看到她已经不再挣扎了。他就要杀死她了,她想,他真的要杀死她。玛丽雅姆不能也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结婚二十七年来,他已经从她这儿夺走太多。她不会看着他把莱拉也抢走。

玛丽雅姆站稳了脚步,双手抓紧了铁锹的把手。她举起它。她喊了他的名字。她想要他看着。

“拉希德。”

他抬起头。

玛丽雅姆挥了过去。

她打中他的太阳穴。打得他从莱拉身上滚下来。

拉希德用他的手掌去摸自己的脑袋。他看着指尖上的血滴,然后看着玛丽雅姆。她觉得她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柔和了。她幻想他们之间有了某种交流,幻想这一下也许真的把他的脑袋给打醒了。也许他也从她脸上看到某些神情,玛丽雅姆想,某些让他望而却步的神情。也许他终于有点明白,玛丽雅姆要付出多少自我否定、牺牲和心血,才能够默默地忍受他的呵责和暴力、他的鸡蛋里挑骨头和他的卑劣,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尊敬吗?是后悔吗?

但是他的上唇向上翘,露出恶毒的狞笑;玛丽雅姆立即明白,如果她不完成这件事,那么将会前功尽弃,甚至将会对不起莱拉。如果她容许他现在走开,他需要多久来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走到楼上,打开他关住察尔迈伊的房间,拿出那把手枪呢?要是确定他一枪把她自己打死就会心满意足,确定他有可能会放过莱拉,那么玛丽雅姆说不定会放下铁锹。但从拉希德的眼神,她看得出来他想杀了她们两个。

所以玛丽雅姆高高地举起了铁锹,拼命地把它高高举起,拼命地将它向后面伸出,乃至铁锹碰到了她的后腰。她转动铁锹,让锐利的边缘垂直于自己的腰部;这么做的时候,玛丽雅姆突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决定自己生活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