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他们的眼神在镜子中匆匆一碰,又迅速地分开了。

  这就是我的丈夫的脸,玛丽雅姆心想。

  他们交换了拉希德从外套口袋中掏出来的两只薄薄的金戒指。他的指甲黄得像烂苹果的果肉,而且有几个弯曲的指甲尖还向上翘。玛丽雅姆试图给他带上戒指时,双手不停颤抖,拉希德握住她的手,让她稳定下来。她自己的戒指稍微有点紧,但拉希德毫不费力地将它滑过她的指节。

  “好了。”他说。

  “这个戒指好漂亮呀,”有一位太太说,“它很好看,玛丽雅姆。”

  “现在只要在婚约上签字就可以结束了。”毛拉说。

  玛丽雅姆签下了她的名字——玛、丽、雅、姆,她知道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她的手。玛丽雅姆下一次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她的名字,将会在二十七年之后,到时也将会有一位毛拉在场。

  “你们现在成为夫妻了,”毛拉说,“恭喜你们。”

  拉希德在那辆五颜六色的客车中等待。玛丽雅姆和扎里勒站在客车尾部的防撞杆旁边,看不到他,只见到他的香烟的烟雾自打开的车窗袅袅飘出。在他们身边,有些人在握手道别。有些人亲吻了《古兰经》,从它下面走过。几个赤脚的男孩在旅客之间兜售东西,他们的脸被装着口香糖和香烟的托盘遮住了。

  扎里勒喋喋不休地跟她说喀布尔有多么美丽,莫卧儿帝国的国王巴布尔曾经要求自己身后安葬在那儿。玛丽雅姆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说起喀布尔的花园、商店、树木和空气;也知道不用多久,她将会踏上客车,而他会跟着车走,欢快地、若无其事地、断断续续地挥舞着手臂。

  玛丽雅姆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过去很崇拜你。”她说。

  扎里勒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他双臂交叉在胸前,又放了下来。一对年轻的印度夫妻从他们中间走过,女的怀里抱着一个男孩,男的拖着一个行李箱。扎里勒看上去很感激他们打断了对话。他们道歉,他报以礼貌的微笑。

  “过去每到星期四,为了等你,我一坐好几个小时。我总是心绪不安,担心你不会出现。”

  “路途遥远,你应该吃点东西,”他说他会给她买一些面包和山羊奶酪。

  “我总是不停地想着你。我常常祈祷你长命百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觉得我是你的耻辱。”

  扎里勒低下头,像一个长得太大的孩子,用鞋尖挖着地面。

  “你觉得我是你的耻辱。”

  “我会去看你的,”他低声说,“我会到喀布尔去看你的。我们将会……”

  “不,不,”她说,“别来。我不想看到你。你不要来。我不想听到你的消息。永远不想。永远。”

  他伤心地望了她一眼。

  “你和我到这里就结束了。跟我道别吧。”

  “别这样离开。”他软弱无力地说。

  “你甚至连让我跟法苏拉赫毛拉说再见的度量都没有。”

  她转过身,走到客车的另一边。她听到他在后面跟着。她走到液压车门时,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亲爱的玛丽雅姆。”

  她踏上了客车,虽然眼角的余光见到扎里勒在车外和她并排走动,但她没有向窗外望去。她沿着过道走到车的后部,拉希德就坐在那儿,她的皮箱放在他的脚下。扎里勒的手掌按在玻璃窗上,指节不断地敲打着它,但她没有扭头去看一眼。客车猛然开动,她没有扭头去看追着车跑的他。客车越驶越远,她没有回头去看他逐渐向后退去的身影,也没有回头去看他消失在阵阵尾气与灰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