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君王(八)(第2/3页)

“这……?”苏逢吉对此种观点,心中是一百二十个不赞同。但是,又没有勇气跟刘知远据理力争,所以只能苦笑着点头。

“规矩肯定是要改的,但不是现在。咱们不能一个馕还没吃到嘴,先为了该拿筷子吃,还是该拿手斯着吃,互相打起来。我这么说,你可能听明白?”刘知远对他寄希望颇重,所以不厌其烦地解释。

“微臣先前又想得浅了,此刻经主公点拨,茅塞顿开!”苏逢吉躬身到地,心悦诚服。

对方不是真的不在乎朝堂规矩就好,只要在乎,自己眼下所持的态度就没出错。至于被史弘肇等匹夫当众折辱的事情,就算卧薪尝胆好了。反正自己如今忍得越多,日后收益也就越大。

“还有你说的公心,孤知道被一个后生小辈扫了面子,你肯定不舒服。换了谁,也不舒服!”刘知远喝得有些急了,舌头稍微有些硬,脸色红润欲滴。“但你不能否认,他说得对。我,我跟你当初,都把我自己看得太低了。我如果想当皇帝,尽管提兵入汴梁就是,何须借助别人的名头?”

“那小子是个人精!明着是抗命,实际上是跳出来第一个劝进。您当然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苏逢吉心里头嘀咕了一句。闭着嘴巴,微笑点头。

“还有,即便他今天说的话毫无可取之处。我,我也不可能杀了他!”刘知远忽然抬起头,对着天空长长地吐气,“他是常思的女婿,常思与郭威当年有赠饭之恩。史弘肇心肠最直,花钱却大手大脚,这些年一到债主上门,就得让常思替他还账。累计下来欠常思的,就算把他自己卖了恐怕都已经还不上。我今天要是二话不说就把常思的女婿给剁了,他们几个会怎么想?甭说我现在还没登基,就是登了基,做了皇上,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可毕竟您是君,他们是臣!”苏逢吉愣了愣,皱着眉头说道。

“君臣,君臣,你当现在的君臣,还是两百余年之前么?玄宗一道圣旨,就能砍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人的脑袋?规矩早就变了!”刘知远又狠狠灌了几大口酒,红着脸用力摇头,“当年大晋高祖又何尝不对老夫恨得牙根儿痒痒,可老夫出入汴梁面圣好几次,每回顶多带着史弘肇和一个指挥的骑兵,你看到高祖对老夫下手了么?”

“这,这又是为何?”苏逢吉听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追问。

“杀不得啊!还不简单么?杀了老夫,郭威肯定会扯旗造反不说,其他原本就心怀忐忑的节度使,有谁还敢再靠近汴梁?甚至高祖麾下的那些跟老夫一样的心腹,也会兔死狐悲。如此一来,只要外敌入侵,高祖就得自己披挂上阵了。他即便再骁勇善战,早晚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您,您是说,您是说史将军他们……?”苏逢吉被吓了一大跳,额头上瞬间冷汗滚滚。

他原来敢跟郭威和史弘肇等人硬顶,是因为他相信汉王刘知远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同时也相信史弘肇等人都对刘知远忠心耿耿。

而现在,刘知远分明是在暗示,他自己对史弘肇、常思、郭威等人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力,后者被逼急了时也会跳起来造反。他苏某人先前那些作为,不是自己找死又是在干什么?

见把他吓成如此模样,刘知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继续补充,“他们不会造反,但也不会任老夫宰割。这是从安史之乱后就既成的规矩,大伙彼此虽然不说,但都心照不宣。不信你仔细想想,当年魏搏、武宁旧事。凡是待麾下将士刻薄寡恩者,几人能得善终?”

魏搏、武宁,是唐末实力最强的两大藩镇。但魏搏十任节度使中,竟然有四人死于兵变,四任节度使为将士所拥立。武宁军前后三十年里,三任节度使被驱逐,朝廷和其他藩镇竟然都无法阻止。至于晚唐时代的其他各藩镇,情况更为复杂。在安史之乱到黄巢造反这段时间,各类兵变加起来近两百起,其中对抗武力朝廷的还不到十分之一。另外十分之八九,都是将校带着大头兵们作乱,与节度使互相攻杀。(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