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8页)

“陈掌柜,佐藤先生说,这幅画他要了,请您开价。”翻译说。

陈掌柜伸出三个指头,干脆地说:“一口价儿,三千元,否则免谈。”

佐藤和翻译嘀咕了几句,翻译不高兴地对陈掌柜说:“佐藤先生认为,您开的价格毫无诚意,据佐藤先生所知,贵国明末清初的画家中,像仇英、徐渭、文震亨等名家的作品不过是两千至三千元,而马湘兰的画无论如何不能比同时代的名家之作还要贵,请陈掌柜解释。”

陈掌柜不慌不忙地回答:“此话不假,佐藤先生不愧是行家,陈某佩服,但佐藤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画并不是马湘兰个人的作品,而是和王稚登合作完成的,王稚登的名气想必佐藤先生是知道的,这一对才子佳人的恋情在明末清初被传为佳话,影响甚广,此画的价值就在这里。另外,还有件事不足为外人道,这幅画我本是不想出手的,因为燕京大学的罗云轩教授再三恳请,愿出三千元买下此画,只是罗教授一时凑不起这么多钱,希望我为他保留一个月时间,鄙人和罗教授是多年的朋友了,所以……”

佐藤点了点头,突然说出一口纯正的中国话:“陈掌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那位罗云轩教授我听说过,他是个有学问的人,我很尊敬这位罗教授,也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和他认识,但是贵国有一句话叫‘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既然罗教授一时还凑不起钱,那么这幅画就应该卖给出得起钱的人,陈掌柜,你我可以成交了,我出三千元。”

“佐藤先生,这件事我真的很为难,罗教授那里我没法交代呀……”

那翻译有些不耐烦了:“行啦,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佐藤先生会打发人来送钱,这就算成交了,不过佐藤先生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这幅画有些残破,需要请高手修补一下,请你三天以后把修补好的画送到煤市街笠原商社去。”

陈掌柜极力压住心头的狂喜,一口应承下来。这幅画以五十元购进,转手就翻了几十倍,如今这年头儿做什么生意能有如此之暴利?真应了古玩行那句行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文三儿受陈掌柜指派,到朱茅胡同去接“裱糊王”于庆同。这个于庆同也是琉璃厂响当当的人物,他自己不开铺子,也不受雇于任何铺子,谁要是裱画得上门去请,还得看他高兴不高兴,若是不高兴,给多少钱也不干。这位爷有睡懒觉的毛病,每天上午十点才起床,这时请他去揭裱字画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其实裱画是于庆同的副业,他真正的本事是修补古画,就凭这手绝活儿,于庆同在琉璃厂成了爷,他的工钱比同行要高出三倍,就这样,还不见得能请到他。

文三儿到于庆同家时,这位爷刚刚起床,文三儿在院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于庆同才洗漱梳妆完毕,磨磨蹭蹭地坐上文三儿的车,这还得说是陈掌柜有面子,若换了别人,于庆同还不准去呢。

文三儿拉着于庆同快走到“聚宝阁”时,碰上了《京城晚报》的记者陆中庸,陆中庸留着小分头,穿着件很旧的蓝布长衫,胳肢窝里夹着个皮包,一副落魄文人的模样。他见了文三儿就亲热地喊起来:“文三儿,我正找你呢,你吃了吗?”

文三儿说:“陆爷,您问的是早饭还是午饭?要是问早饭我吃了,要是问午饭我还没吃呢,怎么着陆爷,瞧这意思您是要请客?”

陆中庸笑道:“你当我请不起?这样吧,中午我在‘会仙居’等你,请你吃炒肝儿怎么样?”

“哎哟,您没犯病吧,一个大记者平白无故请我吃炒肝儿?我怎么觉着不踏实呀,陆爷,您还是有事儿说事儿吧,别吓着我。”

“文三儿啊,你小子可真是螺丝的屁股——弯拐多。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倒觉得我在算计你,你小子有什么可算计的?光棍儿一根儿,就这么辆洋车,还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