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期盼了十八年,肯·福莱特终于为他的力作《圣殿春秋》写出了续集《无尽世界》。

肯·福莱特是英国一位“具有社会主义倾向”的严肃作家。从他的诸多著作中——这是判断及衡量一位作家世界观及创作思想的主要尺度,我们不难看出一条主线:在以唯物史观看待的历史真实画面的宏伟背景前,展现出一个个普通人的生动形象,通过他们看似平凡的作为,讴歌他们在推动人类历史前进的历程中的不朽功勋。

按照西方“学院派”的文学观点,福莱特的作品不算是“纯文学”,只能列入“通俗文学”一类。然而,小说,还有戏剧,这样的文学体裁,既然事实上是随着市民阶层的形成而发展起来的,从来就有别于文人诗歌的高雅,始终都是通俗易懂,受广大读者欢迎的。诚然,我们所说的“通俗”应该是雅俗共赏,即在人们喜闻乐见的故事背后,包含着某些发人深省的探索,给人以教益,是绝不等同于“庸俗”的。如果把高档次的通俗小说称为“严肃文学”,以与庸俗作品相区别和对照,恐怕并无不当。

在西方的文学论述中,有一种“知识的文学”和“力量的文学”的提法,就是说,一部优秀的作品要么给读者提供某些知识,要么给人以鼓舞的力量,总之是要让人们“开卷有益”。如果将这种理念用作严肃文学的标准,应该说还是恰当的。以此衡量福莱特的作品,称之为严肃文学,也就当之无愧了。

西方的历史小说,或者更宽泛些,以历史上的往事为题材的小说,是由苏格兰的伟大诗人和小说家瓦尔特·司各特首创的。他的主要写作手法是:在真实的历史背景的天幕前开辟一个广阔的活动舞台,由历史上某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真实人物在关键时刻登场来勾勒出历史进程的线索,而作家虚构的普通男女的丰满生动的形象,则充任这一场场、一幕幕波澜壮阔的活剧的主角,在他们的性格冲突中展开故事的情节,用来活灵活现地再现历史,并抒发作者的某些观点及情怀。自司各特始,众多的西方历史小说家便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循和效仿这一手法,用来创作历史作品,其中的佼佼者得以充实了人类的文学宝库,为我们提供了一部部影响广泛的佳作。福莱特的历史题材作品也应该跻身其中——所谓“大地的支柱”,其实质指的就是人民群众,他们也正是“无尽世界”的推动者。

奉献给读者的这部《无尽世界》的时代,是在一三二七至一三六一年之间,与其上卷《圣殿春秋》的故事,已经相隔了两百多个春秋;适逢欧洲基督教国家对位于亚洲西部的伊斯兰世界猖狂进攻的八次“十字军东征”(一二〇一至一二九一)之后,而在欧洲文艺复兴(约一三六〇至一六五〇年期间)之前。当时的欧洲尚属中世纪,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都相当落后,最大的城市巴黎也不过五万人口。这一时期发生在欧洲,尤其是英格兰的重大历史事件有:英法百年战争(一三三七至一四五三),肆虐于南欧及西欧的黑死病(十四世纪中),英格兰羊毛织染业的崛起,等等。概括起来,就是西欧各国疆域逐渐形成,王权开始巩固(贵族领主的统治转向君主的中央集权),手工业经济稳步发展,以富裕商人和手工业者为代表的市民阶层随之形成,从而出现了这一阶层同王权及教会分庭抗礼——首先从财政经济上要求话语权的局面。

小说开篇的一三二七年,在英格兰的历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在位君主爱德华二世(一二八四至一三二七,一三〇一年成为第一位以王储身份领衔的威尔士亲王,一三〇七至一三二七年在位)被其王妃伊莎贝拉伙同其情夫罗杰·莫蒂默废黜,并遭监禁,生死不明。由于爱德华二世在位时曾经试图抵制伯爵的势力,王妃他们的这一阴谋得到了不少伯爵(包括本书中夏陵的罗兰)的暗中支持。伊莎贝拉王后一伙原想由罗杰·莫蒂默摄政,从而窃取大权,不料年仅十四五岁的爱德华三世(一三一二至一三七七,一三二七至一三七七年在位)登基后即亲政,不久便将罗杰处死,将王后软禁,只是出于自身王位的考虑,并没有对老王爱德华二世的下落予以追究。这位少年君主随后便在国内鼓励建立自治市,以增加国库/王室的税赋收入,并遏制教会统治的经济实力,以支撑他穷兵黩武的需要(彼时的苏格兰尚未与英格兰合并,双方的相互征战相当频繁);对外则为夺得自认为合法的法兰西王位而发动了长达百年的英法战争。有关老王生死的秘密,遂成为本书的一条暗线。